两年前,凉月与柳络儿有过花间月下的一日之雅,二人因一壶露酒结缘,亦因酒尽壶空而两厢辞别。自此,再无佳遇。
浑不料,两人久别重逢,却是一幅略显狼狈的光景。
一行人夜至隼潭,川湄客栈门口,一盏黑纱风灯如豆,旁挂一饼黯无光泽的积尘铜锣。
凉月将苍驳放下,由北行在后面接着,她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从地上拾起一块指甲大小的石子勾在指间,忽而松指一弹,敲在铜锣上,寂静的山中顿时发出“哐”的一声磁音,俄而激起阵阵回响。
音息之后,凉月伸长脖子,对着客栈大门,纵声喊道:“柳下一壶酒,与尔共邀月。”
此乃凉月与柳络儿酒酣之时,柳络儿兴起而吟,首字之柳为自指,末字之月则意指凉月。
话一落,只听一道飘忽的声音幽幽传来:“凉月,是你么?”
凉月面目一喜,清声道:“络儿,是我,深夜叨扰,实属无奈,会见故友,本当带露酒而拜,只因今日事出突然,仓促间不及准备,下次再行补上。”
风穿树林,枝叶影摇,寂然须臾之后,忽而“吱呀”一声,大门由内打开,一位身着窄袖青白色罗襦的姑娘手提一杆软烟罗灯笼站在门内,其肤色微微泛铜,眼角不笑而勾,唇丰鼻挺,身段笔直,一站如松竹,从眉至足,尽是一幅康健骨朗之态。
柳络儿一把将门外红衣女子拉拽过槛,“我有满满一窖藏龄三十八年的露酒,昨日刚喝了一坛,滋味儿别提多醇了,你来,我们姊妹两个今晚不醉不罢休。”
说着就把凉月往里面拉扯,凉月一把抓在柳络儿腕上,“络儿别急,酒是一定要喝,但姐姐我深夜造访却是另有他事。”凉月从柳络儿手中取过灯笼,侧开身子往外一照,柳络儿这才看见门外还有四人,除开太微,其余三人她却是一个也不认识,不由纳闷,“凉月,那三名男子是你和太微的朋友吗?”
凉月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是,好络儿,能否容我们先进去再说?”
柳络儿想也未想便一口答应:“凉月和太微的朋友便是我柳络儿的朋友,诸位请进。”
凉月立即踏出门槛,与北行合力架住苍驳,扶其左右而入。
柳络儿提一杆烛光朦胧的灯笼引路在前,其余人紧跟在后,进入前庭,踩过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子路,而后穿一明堂而过,来到川湄客栈的□□,首先将苍驳安顿下,除开坚持要守在苍驳门外的北行,余下人皆聚在花厅里。
趁着凉月安顿苍驳之时,柳络儿已经在炉子上煨了一锅绿豆莲子棠梨水。
四人齐齐落座后,凉月抄起桌上的凉茶便“咕咚”一口饮下,继而揉着酸疼的胳膊,与柳络儿寒暄道:“络儿,近来可好?”
柳络儿轻轻浅浅地道:“平淡如水,无甚好与不好。”
凉月笑道:“那便是好。”
柳络儿扫了九夭一眼,眉眼一弯,“这位郎君好生俊俏,目光朦朦似雾,气度清雅不凡,雌雄皆宜,楚楚风流。”又瞟了凉月一眼,“倒像是凉月你从前所刻画的意中人模样。”
九夭含笑道:“霜降曾如此说过?”
柳络儿神情认真地道:“半字不虚。”一念闪过,又问九夭:“郎君可好酒?”
九夭挑一缕鬓发拈在指间,意态闲华,“浮世更鼓长,岂能无酒?”
柳络儿笑目笃定:“那便是了。”
“别逗趣啦,这位是听世城城主九夭。”凉月说着,又朝苍驳的房间努了努嘴,“里面躺着的那位,才是我夫君。”
柳络儿似乎有些失望,眼中神光骤然黯下,缓缓摇头,“倒与你从前所期,不甚相同。”
凉月灿然而笑,毫不遮掩地道:“傻姑娘,说什么山川河海,九垓八埏,终了之时,也不过寸楼尺院。所以啊,不管沿途风景多好,只愿掀起红盖头的人是他,唯此而已。”
“那,太微,”柳络儿突然看向太微,“你有希望被掀起红盖头的人吗?”
太微脸上雪色俄而一胭,眼神莫名闪躲不定,过了片刻才轻似无声地道:“却是没有的。”
柳络儿目光一转,停在九夭身上,“九夭城主,那么你呢?你有意中人吗?”
九夭别意深深地望了凉月一眼,而后翛然一笑,“有。”
“是何人?”柳络儿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势。
“曾经人。”九夭回答的模棱两可,叫人是猜也猜不出个究竟来。
柳络儿摆摆手,“太过空泛,咱们还是讲些实际的。你们今夜突然登门,所为何事?”眼睛瞥定凉月,“我瞧你那位夫君的模样,倒像是中了毒,可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