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耑揣着疑虑,再次入宫请旨,而其所请的这道旨便是——搜查沈府。
那枚在沈匕入狱后第二日便被北行放入沈府的玄鸦墨玺,毫无意外被官兵搜出。
宁耑虽不识玄鸦墨玺,但其兄长宁樊却再清楚不过。
玄鸦墨玺,东渊国王室身份的象征。
离秋国官员府中,却藏着东渊国王室之物,此事任谁也说不出个道理来。即便沈匕矢口否认,但而今此人之言,还剩几分可信?
如此一来,无明狱所押之人,真实身份益发令人起疑。
被打入无明狱的人,终生不得出,宁耑刚调任大理寺少卿,似乎就要打破这项铁则。
定下计较,宁耑立即召来谢荄、阮弦、邱黍之三人,经得一番商议,决定三司一同请旨,开无明狱,提审所谓的罪犯马当。
在无明狱里被关两年的那占,终于得见天日。
三司提审无明狱之人的消息一传,沈匕耳闻当场便垮了意志,他非常清楚,那占出来,便是其死期临至。
而这个时候,他才惊觉,已经好几日不曾有何冈的消息。纵然三王爷有令在前,但大理寺里还是有人可以传递信息。
那么,何冈在做什么?
沈匕不知道的是,何都尉在两日前趁着畿甸换防之时便已逃离京城,刑部业经派出差使全力追捕。
提审那占之前,大理寺突然多出几十号侍卫,宁耑口上说是加派人手驻守,实际却是将大理寺架了个空。由此一来,便是一丝蚊吟蝇呜都无缝可漏。
因此,不知火将烧身的从宽仍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加之,两年前,沈匕压根儿没将那占被囚无明狱之事告知从宽,而是诌下一出谎,让中郎将以为那占已经被其暗杀,至此,世上能翻出前事掀起巨浪之人,除了数日前被沈匕设计入狱不久便被判流放之刑的齐圭,再无二者。
但是,所有的春秋大梦都在无明狱开启的那一刻终结。
一石激起千层浪,宁耑一路抽丝剥茧,竟似将整个朝局置于一张巨大的簸箩上颠了一颠,所有藏于底下的腐朽全部被颠了上来,只待逐个挑拣而出。
沉冤终得昭雪,溃烂终得割除。
何冈遁逃两月后,终被差使追上,枷锁囚车押了回来。
从宽暂寄在太常寺卿项堃府中的八大箱珍宝也被搜出,明月珠便在其中。
一向自持的项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府中竟藏有通敌叛国的罪证,当场气晕过去,就此病倒。
凡牵涉其中之人,包括已被流放在外的齐圭,宁昰皆以斩刑判之,没收全部家当,府上男丁尽流作苦役,女丁则挂入官库,予牙婆官卖。
而情节最为严重的沈匕、齐圭等人,被宁昰赐以株连九族之严刑。
至于造成一切乱象的那占,苍驳难得出面替他求了个痛快。
那占上囚车赴刑场之前,北行忽然来了,他将苍驳从宁昰那里讨回的八仙扇递予那占,叮嘱道:“戌亲王,既是宝贝,还请收好,莫再丢了。”
那占将八仙扇捧入怀中,惬意一笑,“那丫头。”
北行往旁侧了一步,让出身后人。
那占将此人打量了一番,询道:“这位是?”
北行先容道:“我家公子,苍驳。”
那占双目赫然瞪大,怔了片刻,方缓缓回神,继而无端大笑,似乎有所悟地道:“苍驳,苍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苍驳长身而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似一座峻拔孤远的雪川,叫人不由自主心生疏离。
北行不解那占笑为哪般,狐疑地打量了他一遍,又道:“我家公子说,戌亲王奇才无双,只是,兵不厌诈。古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故,祸人之民,毁人之城,此为下下者之策。”
言毕,那占神情微动,朝苍驳深深一揖,“老朽,受教了。”
沈匕行刑当日,其头罩黑纱被押往刑场。
当沈匕被人揭下罩纱时,他睁眼一看,顿然骇住,这里并非刑场,也无刽子手,更无鬼头刀,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无明狱,以及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人——苍驳。
“竟然是你。”沈匕对此大为震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销声匿迹两年多的苍驳竟是捅破此事的那双幕后之手。
北行对沈匕深恶痛绝,眼下见其毫无悔改之色,又对苍驳态度不恭,故而忿然抢白:“怎就不能是我家公子?能累得我家公子亲自动手收拾你,你还有何不满?”
沈匕此时却顾不与北行唇枪舌剑,立刻环视四周,倏尔警醒,“你们想做什么?”
北行用力将沈匕往牢里一推,又迅速予牢门上锁,“你落得如今下场,全赖你咎由自取。”扬了扬手中钥匙,“此为公子命人专门为你打造的镇恶锁,钥匙仅此一支,你此生便好好待在里面,安度晚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