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面面相觑,近来他们的陛下喜怒无常,举止越发超乎常理。
前一回是狼心狗肺,有当头一棒之意。
今日是云锦八仙扇,不知又藏几个春秋。
自古圣心难测,一言之差或许便是掉脑袋的事,再大的风头,此时此刻也无人敢出。
宁昰随手将八仙扇交给近旁的刁公公,“诸爱卿替朕赏鉴赏鉴。”
刁公公捧着八仙扇,高举双手,行至殿下,一一呈予朝臣目下。
众人不敢大意,当真老老实实地目赏心鉴。
待最后一人看过后,刁公公方重回龙座旁,捧扇归还。
宁昰握着扇柄,有一下没一下地对脸扇风,不温不火地道:“哪位爱卿先说?”
群臣你看我,我看你,皆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须臾,一位花须言官走上前,福身奏对:“回禀陛下,微臣一己愚见,扇上八仙图委实别出心裁,画工亦算卓然,即便如此,也无法抹去其蔑伦悖理之嫌。八仙之说,由来已久,各显神通渡海一事,更为人乐道,八仙和衷共济勇渡大海,其意态当逍遥超逸,绝非散漫无心。微臣失言,请陛下怪罪。”
宁昰不作评论,目光扫向御史中丞谢荄,“谢卿家以为,此扇如何?”
谢荄步态从容,抱笏出列,“回陛下,微臣以为,普天之人,好恶乖方,少有芸芸皆喜之物。吾国物众地大,殊方异类者,不计其数。陛下手中八仙扇,观之表象,的确违常背俗,但若画者别有寓意,但凡心思无弊,也不失为一件妙品。”
宁昰点点头,游目群臣,最终将视线定在沈匕身上,不露辞色地道:“沈卿家有何高见?”
沈匕神色一慌,紧了紧玉笏,急步出列,诚惶诚恐地道:“回陛下,微臣以为,此八仙扇正如二位大人所言,其画工精妙,无可挑剔,只是画中八仙之态,略显诡诞,八仙之宝器,尽易其主,画者缘何如此更动,陛下请恕微臣才薄智浅,难解其意。”
宁昰端视沈匕,良久,在沈匕似要将顺天殿铺地金砖站穿之时,倏尔郑重其辞:“沈卿莫学黄公,要知过犹不及。”
沈匕身形微震,体若满弓,“微臣谨记陛下圣言。”
苍驳略一偏头,余光削向沈匕,再挪往高座,朝宁昰微微颔首。
宁昰当即将八仙扇扔给刁公公,又看向三王爷宁耑,道:“耑儿该加冠了罢?”
宁耑自幼习武,体魄坚实,风步有力,站如玉树,“回父皇,儿臣年十六,再有四年方及冠。”
“年十六。”宁昰喃喃念着,似在思索,随即道:“不小了,父皇十六岁时,已是翰林学士,你大王兄十六岁时,已掌国子监。耑儿掌秋审处已有两年,可有进益?”
宁耑恭敬奏对:“父王金言玉语,儿臣拳拳服膺,秋审一责,关乎人命,儿臣不敢懈怠半刻,每有案呈,儿臣必事无巨细,严防冤假错案,力求公正,以期替父皇分忧。”
“好,不愧是宁家男儿。”宁昰高声大赞,又道:“但,仅如此,远远不够,耑儿还需多加历练。”转而眣视沈匕,“沈卿掌管大理寺如许年,向来铁面无私,有斤车御史之称。朕决计派三王爷入大理寺,暂兼少卿。沈卿需撇开身份之别,悉心教诲。”
当庭一旨,令沈匕面色陡变,强自稳住形态,打恭道:“臣遵旨。”
宁耑抱手一拱,“儿臣遵旨。”
第215章 东窗事发
下朝后,刚得授令的宁耑立即追上沈匕匆促的脚步,与之攀谈。
说者是滔滔不绝,听者却微露浮躁之色,碍于宁耑身份,沈匕不敢将其打断,也不敢言辞敷衍,只得苦苦忍耐,且要强做应对如流之态。
沈匕被宁耑这么一耽搁,苍驳已于其之前出了宫门。
甫一出宫,苍驳便立即命在宫外等候的北行开始行动。
八仙扇无端到了皇帝手中,沈匕没在殿上吓去半条魂儿,也着实令人佩服,这位大理寺卿出宫后一定会令人找来何冈,于此大事上,沈匕实在信不过官阶更高的从宽,因为他深知,从宽为周全自身,只会委罪于人,甚至投井下石。
而且,苍驳此前已着人试探从宽口风,事实便是,空有皮囊,却无脑子的中郎将对八仙扇是一无所知。
所以,占得先机的沈匕一定会先发制人。
沈匕一向心狠手辣,从不吝找代桃之李。
若说在此之前,沈匕还顾忌前兵部尚书从达之势,但今日之事一出,沈匕必然慌不择路,只要能撇清自己,并保住手中权势富贵,任何人都可以拿来作垫脚之石。
沈匕出宫后,率先去了一趟大理寺,未多作停留,出大理寺后便直接回府。入府不久,沈府执事又自后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