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难测。
陈敏交待完后,那占又命人拿来纸笔,让陈敏白纸黑字地写下,条条状状,无所遗漏,而其中所涉人员,皆须书其全名及官职,并在每一张罪状上按下手印,陈敏足足按了十八张两尺见方的状纸。
梨邛郡那边,周录在陈敏府里搜出一些陈敏与鱼歌城暗中所通的书信,连着陈敏提供的一些隐藏极深之罪证,一并带回了幼州。
陈敏之所以会为促膝长谈而倒,大部分原因在于他的出身。
陈敏往上三代都以农耕为生,到陈敏时,因其孝悌之德被荐入仕。那时的陈敏,也是怀着为百姓请命之心,只是后来,脚底下的路渐渐偏了。
那占对症下药,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毫不手软。
到此时,幼州与梨邛郡之事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回鱼歌城,真正的恶斗还是在鱼歌城里。
兵部随来的三十余人,那占只带了四人走,其余人皆被其留在幼州候命。名义上是让他们看管牢狱里的流匪,等王命一下,监斩犯人。实际是那占不信任他们,虽然早已编排好,但这三十几人却甚少参与整件事,所以倒不如将他们留下,以免回去后乱说一气。
那占时下只信任金蝉帮,他也只能信任金蝉帮,别无选择。
以他的地位,虽有亲王之衔,但权力还不如一个地方州牧,便是陈敏的权力,都比他大。所以,他需要金蝉帮这把剑,也需要金蝉帮这只盾。
当初那干指派那占深入盗窟,人人都觉得,那占此去恐怕凶多吉少,但如今看来,却是因祸得福。
杨隆在与那占商议后,将周录和董东暂时留在了梨邛郡。而幼州这边,则留了张井和马练。
出来已近两月,秦掷在海上得的风寒一直不见好转,前几日更是突然恶化,整个人病骨支离,犹如风中残烛。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位老人,不久矣。
以秦掷的状况,本不适合奔波,杨隆原打算让他留在幼州养病,幼州山清水秀,气候宜人,适合久病之人颐养。况且张井和马练也在此,帮里大夫也会留下照看,不会叫他孤单。为此,杨隆还特意寻了一处清净且又在城内的宅子,准备买下予他居住。
但是这个老头油盐不进,总说自己飘零惯了,何苦在弥留之际才来寻个安定?如果死在路上,那是上天仁慈,厚待于他。
秦掷固执起来,金蝉帮上下无人拗得过他,杨隆莫可奈何之下,只得依从于他。
离开幼州,那占等人先转道去了梨邛郡,在梨邛郡停留了四五日后,方起队回城。
因秦掷身体状况,所以回去之速比来时要慢上许多,自梨邛郡出发,走走停停了十日,才回到鱼歌城。
而此时的鱼歌城,已是山雨欲来。
一个太守,无故被劫,鱼歌城的人,恐怕坐不住了。
当初,未免情势提前生变,马练和董东至梨邛郡逮捕陈敏之时,未打金蝉帮之号,也未用戌亲王之名,而是营造出一个梨邛郡太守被不知来路的歹人所劫持的假象,这才有了后面的三步镇一行。
此次返程,队伍里的罪犯只有樊琲等几个流匪,并无陈敏,而被陈敏派出的刺客,也不在此行回城的队伍之中。
陈敏和刺客既是头等要犯,也是三寸之辖的证人。
所以那占将这三人分三路送出幼州,而在队伍到达鱼歌城之前,陈敏等人断然不会出现在鱼歌城附近。
盖因,倘使陈敏等人当先抵达鱼歌城,而鱼歌城内无人接应,人多眼杂,很难藏住,极易露馅。稳妥起见,只有当金蝉帮到达时,那占才能放心让陈敏靠近鱼歌城。
这一次,那占可谓是慎之又慎,押送陈敏及刺客的路数都由他一步一步拟定,足见其对此案之重视。
回到鱼歌城后,樊琲等人直接被送进鱼歌府关押。
虽然樊琲在幼州已经被审过,但按照规程,鱼歌府还会再审一遍,只是流程会比以往案子稍微简略一些,因为那占已经将樊琲签字画押的口供转交予杜量,杜量再审,也不会有所变化。
因供词中涉及到朝廷官员买凶行刺戌亲王一事,兹事体大,所以即便那占不暗示杜量,这位骑墙多年的府尹大人也不敢轻易将事情声张,只会写在奏疏里,连同供状一并呈于那干。
一场翻天覆地的好戏,即将开场。
第211章 玄鸦密诏
那占回宫之时,已是深夜。那干早已就寝,一切事情都要等到明日再揭。
是夜,他辗转反侧,毫无睡意,所有事情像是一根根吐不尽的蚕丝,无首无尾地交缠在一起,织成一条长且韧的白绫,缚之于脖颈。
那占头悬梁,脚离地,窒息之际,却前所未有地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