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正当所有人都将注意力凝聚于此之时,声音突然没了。
又过了一会儿,当众人以为声音不会再出现时,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却幽幽传来一句:“凉月。”
一派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此音软漫如丝,乍一听,竟浑似地底下发出,叫在场之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谁在叫我?”
“是我,你师叔。”声音传出几分虚弱之感。
师叔?哪位师叔?凉月想了半晌,忽然忆起,不确定地问道:“馒头?”
“就是我,你师兄也在吗?”馒头吐气如丝,仿佛每说一句话都要积攒好半晌气力。
归尘子赶忙小声应道:“师叔,弟子在。”
馒头又问:“夙师也在吗?”
“啰嗦,”凉月轻斥道:“大家都在,别挨个问了,你这两日去哪里了?怎的现在突然回来了?”
“咳咳咳……”一阵猛咳之后,馒头才继续道:“打个灯成吗?”
话音一落,人群中不知是谁点了半截烛火,瞬间照亮立锥之地,众人借光去看,却未瞧见馒头身影,凉月忙问道:“师叔,你在哪里?”
刚问出,便听馒头道:“咳咳咳……这位兄台,烦请你挪挪脚,你踩着我耳朵了,咳咳咳咳……”
“哦哦,实在抱歉,在下并非有意。”
一片暗影中,有人动了动,火光立马移向那处,又往地上一照,果见一黑绒绒之物半躺在地上,一对耳朵耷拉着,毛色无光,身上虽无明显伤口,但其周身却黑气萦绕,无半点精神气儿。
“师叔。”
“师叔。”
凉月和归尘子立马走近,蹲身查看。
凉月当先出口:“师叔,你消失这两日究竟去了何处?怎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馒头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目光越过面前二人,看向别处,似在搜寻着什么,突然,眼睛一亮,“苍公子,后虚剑醒了吗?”
坐在黑暗中的苍驳纹丝不动,掌灯人立刻将烛火往前一凑,却见他正阖目靠着椅背,似沉梦未醒,整个人现出难见的散态,幽微的灯火打在他如削的冷面上,光影摇曳间,为其平添了一份玄虚莫测,而于其膝上横置的后虚剑,与前日并无不同,仍是废铁一柄。
馒头的眸光瞬即黯下,“连后虚剑都派不上用场,恐怕今晚当真是凶多吉少。”
众人闻言,皆倒抽一口凉气。
凉月问道:“没了后虚剑,就对付不了估鶠了?”
归尘子立马解开背后的包袱,铺在桌上,将里面的符纸和几样法器逐一取出,信誓旦旦地道:“诸位不必忧心,这些法器多为盘古开天辟地时出世,由先师亲传于贫道手里。这么些年,贫道虽早将驱使法器的咒语烂熟于胸,但因未到紧要时刻,故而从未施用过。降妖除魔乃贫道毕生之任,所以,”归尘子霍地举起一柄古旧的桃木剑,目光灼灼,大义凛然地道:“今夜就让贫道来护众生安平。”
本是一句气势雄浑之辞,馒头却摇了摇手,缓缓道:“师侄,先收起来罢,用不上的。”
“师叔,且让弟子一搏。”归尘子擎着桃木剑,一身浩气荡荡。
馒头无力地看他一眼,“师侄,不瞒你说,这里面的一些法器,咳咳……是开观之人从集市上……买来的。”
手握木剑的归尘子瞬间石化,表情如遭雷劈。
而聚观众人的神情更是变幻莫测。
凉月见他久不动作,遂而伸指往他肩头一戳,“师……师兄,你还好罢?”
“道长,”太微款款行来,宽慰道:“即便当真是盘古开天辟地时传下的神器,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对付估鶠,所以道长也不必因此挂怀。既是尊师亲授,道长自当收好,且历经数代相传,不见得仍是当初的凡器俗品。”
归尘子缓缓放下木剑,一声不吭地将法器一一收进包袱,神情甚是颓败。
馒头语重心长地道:“师侄,你也莫要怪你师父,据我知,你师父也未曾施用过。”
归尘子又重新将包袱挎在身后,一丝不苟地系好,面色平静,“弟子并非责怪师父,只是如今一件法器都用不上,等到估鶠来了,我们势必将落于下风。”
灯笼哆哆嗦嗦摸上耳朵,摸索一阵,从耳朵里取出一物,递给凉月。
凉月接过一看,乃是一片毫不起眼的灰羽。
“我这两日一直在寻找估鶠踪迹,原本想待其新建巢穴,便趁其不备,将之一网打尽。谁能想到,其停驻并无规则可循,而且不会在一处停留太久,一日要换好几处地方,所以攻其巢穴显然不可行。”馒头说着,忽然停下,猛咳几声,复又缓缓道:“不过,估鶠群却始终没有离开万聿城方圆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