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飞的衣袂间,一条红色绸带倏然飞出,直系棋盅,凉月手执绸带,轻轻一拉,盛了白棋的棋盅被当空甩起,她抬手一接,棋盅落于掌心,而后冲苍驳爽然一笑,“这次,我们换个下法。”
说话间,凉月执带往棋盘上一扫,盘中黑白玉棋忽而“唰唰”腾空,未竟之局当空悬布。
凉月一手托着棋盅,一手拈出一子,倏地往上一抛,一粒白子归位般嵌入棋局内,局势已然大逆。
一双盛满秋水的明眸看向苍驳,不动声色地道:“公子,该你了。”
苍驳面色无任何变化,目光始终凝在凉月身上,分明未见他动手,但当凉月再仰头看时,却见黑白两方局势竟已悄无声息地再次逆转,而苍驳指间的黑子仍在,仿佛这一着棋并非出自他之手。
“啪”,凉月手指再次入盅,巧笑间,一粒白子陡然入阵,阻了黑子前路。
苍驳始终不见任何动作,但一粒又一粒的黑子却毫厘不差地端端入阵,局势愈见紧张。
凉月自认为棋艺精熟,但在面对苍驳这样强劲的对手时,还是难免感到吃力,越下到后面,越觉难行,步步皆要反复思量。
再反观对手,却始终处之泰然,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
这般如冰似雪的男子,究竟隐藏了多少才智。
凉月不禁想起那个掌柜说的,苍驳十三岁那年便能以一己之力挽下狂澜,足见其智。
今日的这盘棋是凉月有生以来下的最痛快也最费脑筋的一局,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归尘子。
这个阴魂不散的归尘子,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就能成为凉月眼中的一根刺,恨不得对其痛下辣手。
一局下完,结局不言而明。
凉月在苍驳所布的阵里,绝无获胜的可能,除非苍驳手下留情。不过很明显,苍驳的性子里绝无留情一说。
凉月此次输的心服口服,搁下棋盅,抬手一撤,空中棋子般般下落,重布于棋盘之上。
凉月一颗颗捡起白子,放回棋盅,苍驳亦着手捡回黑子。
两只在棋盘上来来回回的手,不经意碰在一起,一股凉意即时传入凉月的手骨之中。
苍驳脸上竟难得出现一瞬间的错愕,眼见他就要收回手,凉月反手一转,当下将其握住。
而这突如其来的一举,令二人几乎同时僵在那里。
凉月反应片刻,自知失态严重,却并不放开,反而将其握地更紧,不给他一丝一毫的挣脱之机。
苍驳一眼不眨地看着她,冰冷的眸子里瞬间翻起风波。
凉月则回以一笑,如寂静长夜里忽然升起的一道烟火,绽出万丈华光,驱散弥天寂寥,流盼间,云雾骤散,朗月跳悬,一丝清风拂来,“公子的手,太凉了,棋子,还是由我来捡罢。”
而后将手一放,洒脱不豫,轻拈棋子,好似并未发生与棋无关之事,但其心中沧海,早已汹涌澎湃。
苍驳徐徐收回手,转而放在身前的棋盅上,两指一松,“当”的一声,一粒黑子落入盅内,静立片刻,起步离去。
凉月未去瞧苍驳脸上是何神情,有无变化,只低头捡棋,嘴上那抹浅笑却越来越深。
苍驳甫一离开,站在廊下的归尘子立马越过阑干走了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师妹,贫道方才瞧见,你摸苍施主的手了。”
“干你何事?”凉月的好心情顿时被好管闲事的归尘子破坏,不由得暗暗发誓,今晚说什么都要把这个臭道士送走,送得远远的。
要是再多留一天,她无法保证,会不会一时控制不住,而一脚把他踢到逐日山。
归尘子一甩拂尘,双手合十,呶呶道:“古有云,男女授受不亲,师妹你此举多有不妥,望引以为戒,并加以改正。”
凉月将刚拣出的一把棋子囫囵甩进棋盅,勃然变色,“我就摸了,怎么了?我不仅要摸,我还要调弄风月,打情骂俏,都与你不相干。你一个道士,不好好修行问道,成日里尽爱管男女之事,成何体统?还是说,道长未能有幸生逢妖魔横行的乱世,才得这般清闲?”
归尘子讶然,道:“师妹何出此言?当下世道,国泰民安,海不扬波,贫道生逢于此,乃是大幸。”
凉月冷睨他一眼,同这道士论辩,还得巧舌如簧才行,转而不再理他,拿起两只盖分别盖上棋盅,然后一耸肩,搡开面前挡路之人,兀自回走。
她这猝不及防地一搡,归尘子猛地受力,手肘“咚”地一下磕在棋盘上,险些带落一旁的棋盅,好在归尘子闪避及时,才让棋盅幸免于难。
太微用过膳后,便一直在房里翻看《地阴经》。
正看得入神,只听“砰”地一声,房门被从外推开,趴在榻上昏睡的灯笼猛然惊醒,以迅雷之势跳到太微怀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看着外面,却是凉月走了进来,面色不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