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陆晏今日真的死了,以如今看到的晋王妃对陆晏的看重,必定怀恨在心。那么白家的事闹出来时,就保不齐会落井下石。
白家的事,最忌讳推波助澜,落井下石。
“不知娘娘怎么会以为,小女能让陆世子能活过来。但既然娘娘您说了,小女便随您去。”
晋王妃连连点头,也顾不得礼数,拉起白知夏就走。
范氏哪里安心,忙也跟着,要一同往晋王府去。但到大门口时,白知夏按了按她的手,将她推回去了。
范氏怔怔的在大门站着,好半晌还戚戚道:
“好端端的,这人怎么忽然就要没了呢?”
她也想不明白,转头问赶来的白崇:
“你说陆世子要没了,为什么要见盈盈呢?”
白崇有所猜测,却也只道:
“盈盈救过陆世子的命,陆世子一而再的,不就是为着还报盈盈。我听说陆世子刚强勇武,大抵极少有这样被人救命的体会,这是……信任盈盈吧。”
范氏讷讷点头。
那边马车飞快,趁着清晨天还没亮,街市人少,很快就到了晋王府。
曾经熟悉的宅院,乍然再度踏进,白知夏的心跳有一瞬间的错乱,但她很快就平息了。
一行人走的飞快,展眼到了塑玉居,晋王妃一进院子就掉了泪,趁人没瞧见又立刻擦掉了。
怀川守在屋门口,见白知夏来了,立刻与屋中知会一声,顾宁就迎出来了。
“白,白姑娘。”
贯来淡漠的人,眼下却满是急切。反倒是白知夏,淡淡的从容。
“先生。”
白知夏踏入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穿过外稍间绕过屏风,就看见了寝屋里生息浅薄的人。
饶是白知夏早有预料,也仍旧被眼前的状况震慑。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陆晏。
白知夏胸口一阵阵窒闷的难受,她在这时候才忽然反问自己。
你愿意走这一趟,难道真的仅仅只是因为不能得罪晋王府么?
她垂眼。
很显然,并不是。
哪怕只有一分,但终究是有。
否则昨夜又怎会一夜未眠。
“需要我做什么?”
她淡淡的问。顾宁递了一碗药给她:
“让他喝下去。”
白知夏不明白,他一个做郎中的,汤药都喂不下去么?但她很快想起晋王妃的话。
大限将至……
怕不是顾宁喂不下去,而是陆晏吃不下去。
“我试试。”
她端着碗往床边去时,从桌上顺手拿了一支银匙。
慢慢的走,搅动着汤药。
待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了无生气的人时,心一刹那的绞痛。
还没清算前世仇呢,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屋里除了她和陆晏,只有顾宁。
旁的人都被顾宁赶去屏风外的外稍间。
白知夏忖了很久,仍然不明白。舀了一匙药送到他嘴边,倒不难喂进去,可惜并不能吞咽,甚至不能流下去,都顺着嘴角溢出来了。
她又尝试了几次,总算作罢。
忖了忖,才终于开了口:
“陆世子。我来喂你吃药。”
陆晏毫无反应。
顾宁紧紧攥着手,时光耗去,每一寸都是陆晏的生机。
“陆晏,你不是为了她命都不顾了么?如今她就在你跟前,你要是死了,想什么都没用。懂么?”
懂么?
被困在意识里的陆晏,浑浑噩噩中被这一声击中。
懂么?懂了啊……
可是也在清醒的一瞬间,陆晏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白知夏为什么拒婚,为什么对他疏离冷漠,为什么避他如蛇蝎,为什么……
因为,她也重生了。
带着记忆回来的她,是绝不会原谅他的。
因为她说过,死生不复相见。
他消极悲观,但也仅止片刻。他忽然想起,这个时候的人世间,白家的事还并没闹出来。
白知夏将要面临的疾风骤雨,还并没有来临。
况且她的死,他的死,都并寻常。
他回头,望着灰蒙蒙却坚实的壁垒,不假思索的走回去。
千疮百孔的衰弱身躯,一下又一下的奋力撞击。
白知夏再次尝试,药仍旧溢出来了。她沉默了一下,又送去一匙。这一匙才入口,白知夏就发现他喉间仿佛动了一下,诧异的要验证时,陆晏忽然咳嗽了一声。
顾宁忽就冲到床边,看他喉间有了轻微吞咽的动作,顿时喜极而泣。
“好,好……喂,快喂!”
白知夏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哪怕陆晏并没醒,可一碗药也下去了大半。
“快,快!”
顾宁唤了两声,韩墨与怀川立刻进来。
“扶起你家主子,我,我要拔箭了。”
白知夏退了几步,在慌乱的人群里。她看见陆晏被扶起来,露出光裸精健的胸膛,仍旧的伤痕累累。而背脊上,后心的地方有一个血窟窿,外头还露着些微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