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能再往里看,就能在那纯洁的皮肤上看到他留下的印记,有些甚至能看出是一只手印。谭知静有些担心,他没想到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也不知道这些痕迹多久能消。
余初睡着了,他被折腾坏了。丑丑喜欢他侧卧时凹进去的腰侧,想爬上去占领那个位置,被谭知静挥手赶走。等到了九点整,他把余初叫醒,又到了洗纹身的时间。
余初迷迷糊糊地被他带到浴室,这次只需要脱掉下面的衣服,T恤撩到肚子上面就行了。谭知静也不用再脱衣服,站在淋浴间外面,拿着花洒调好水温,蹲下来,细致地冲洗。旁边洗衣机持续而柔和的轰隆隆的声响听起来十分温暖。
“知静哥哥。”余初抓着自己的衣服站着,像是等得无聊了,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声。
“嗯。”
“知静哥哥。”
“嗯。”
“知静哥哥。”
谭知静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那水流如何淋到文身上。
“像江上下雨了一样。”余初也低头看着,说。
“嗯。”
“海鸥应该不怕雨吧?说是海鸥,其实是淡水鸟,是水鸟的话,羽毛都能防水,应该不怕雨。”
“嗯。”
“知静哥哥,你说这样浇多了水,江水会涨潮吗?”
谭知静关了花洒,抬起头看着他,忍不住地笑了:“傻样。”
之后还是同样的步骤,拭干、涂药膏。余初坐在床上,朝前伸着腿,双臂在后面撑着身体,看谭知静重复这项工作。
“知静哥哥,我晚上不想回去了,我自己半夜肯定起不来。”
“你以前在外面留宿过吗?”
余初摇头。
“以前自己在外面最晚玩儿到几点?”
余初说:“……九点、十点吧。”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
“十点我送你回家。”
余初垂下眼帘,没有提为了故意气他妈而说的“十二点”,由谭知静一锤定音。
他们回到沙发上继续看纪录片,已经快演完了。余初刚补了一小觉,不困了,靠在谭知静身上搂着他,和他一起坐着看。鱼丑丑爬到余初腿上让他摸自己。
余初分析得没错,丑丑精得很,它已经发现那一个用头去蹭他的手时,他的手通常会躲开,最好也只是定在那儿不动,而这一个蹭他一下,他就会积极地抚摸起来。
“你爸打你吗?”谭知静突然问。
余初毫无防备地愣了一下,回答说:“以前打……现在,不打了。”他见谭知静还看着自己,补充道:“上高中以后就再也没打过了。”
谭知静略微放下些心。
过了一会儿,余初问他:“知静哥哥,你小时候挨过打吗?”
“挨过,我小时候没少被我爸打。”
余初非常吃惊。
谭知静倒平静地笑了,“男孩儿小时候没挨过打的少吧,我那会儿又调皮,我爸还是当过兵的,急脾气。”
余初很难想象他能有多调皮。
“去水库里游泳,爬到十几米高的树上,爬更高的导航塔,没手机、没手表、没钱包的年纪,因为想知道远处是什么样的,就自己沿着高速公路走出一百多里,让一大家子人找到天亮。”
余初被他列举的这些事震住了,没想到知静哥哥小时候是这样的。
“那我小时候比你乖多了。”
“是吗?你现在怎么这么不乖?”谭知静笑着问。
余初用不乖的眼神看着他,“我现在不乖吗?”
其实他们两人都知道,余初不是天生的反骨,他是后天习得的叛逆。叛逆的起点是恨,而叛逆藏在他的爱情里,于是恨就成了藏在甜美爱情里的小小的硬核。鲜美多汁的果肉一口一口吃完后,终能咬到那个有毒的坚硬的核,但现在他们显然还没吃到这里。
“知静哥哥,你爸爸打你打得狠吗?”
“有几次狠的,拿皮带抽,那几次挺疼的。”
余初又惊又怕,“皮带!”
“就是因为刚说的那些事,现在想想确实挺危险的,值得揍一顿。”
“你不恨他吗?”
“当然不恨。”
“刚挨完打那会儿也不恨吗?”
“不恨,我知道他是为我好。我那会儿能看出来,他其实不是生气,他是让我吓着了。我可能是天生少一类神经,对危险没有恐惧,他怕我老是自己到处乱跑,早晚会出事。后来他年纪见长,脾气见好,时代观念也在变,意识到以前那种打骂的教育方法可能不对,那会儿我也长大了,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也就不动手了。”
余初感激他说了这么多有关他自己的事,而没有问自己曾经是为什么挨打。后来他想起这会儿,陡然意识到谭知静其实已经猜到了。他能猜到自己曾经被狠打过,便也能猜出自己挨打不是因为犯了错。可惜他终究猜不到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