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知静走到余初近前,然后更近,直到屏幕只能截取一段衣服。余初看到Polo衫布料的纹理。屏幕中的画面剧烈晃动起来,余初听见画面以外响起谭知静的声音:“充满了,这么快。”
只一句话,余初就知道谭知静比刚才醉得更厉害了。
“你想睡觉吗?”余初有些心疼地问,“喝了酒洗澡不太好。”
谭知静把手机摆正了,让余初看到他的脸,“你懂得还挺多。”
画面再次晃动起来,是谭知静在走路,余初盯着屏幕,渐渐感觉是自己被谭知静握在手里,代替手机从下方仰望着他。
他随谭知静来到对方的卧室,又被谭知静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用消毒水给全身杀了一遍菌。
“手机屏幕最脏了。”谭知静这样说。余初觉得自己全身的皮肤都被他摸过了,全身都湿淋淋的。
然后他跟着谭知静上了床,谭知静倚着床头坐下来,问他:“有不会做的吗?”
余初摇摇头。
“还想让我陪着做题吗?”
余初点头。
谭知静笑了,余初也跟着笑起来,就像风顺路经过树梢,引起枝叶的骚动。这种骚动总是比风本身更持久。直到谭知静把手机在身体左侧固定好,余初还在咧着嘴笑着,这次是枝叶的骚动引发了微风,谭知静看着屏幕里的笑脸,也不由笑起来,“傻样……那你做吧,我看会儿电视,有问题喊我。”
他的床对面竟然有电视,余初有些意外,他还意外谭知静也会看电视,他一直觉得电视很无聊。
谭知静侧了下身子,从右边的床头柜里拿出遥控器。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余初看到他的后背。Polo衫柔软的布料比衬衣更熨帖地伏在他的身体上,让余初看到他背部肌肉的线条。这里有多结实他是隔着厚厚的衣服感受过的,此时眼睛帮他再确认了一遍。
余初不再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数学题上了,放下笔,用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谭知静。总是右下至上的角度,这次是侧脸,还能看到部分身体,就像美术课本里那种半身像雕塑一样。Polo衫有两粒扣子,都没有系,手机在谭知静的左侧,所以余初的视线能伸进谭知静右边的领子里,看到他右侧的锁骨。
锁骨下方有一粒小小的黑点。余初伸出食指,用指腹在那粒小小的黑点上轻轻地蹭了一下。屏幕是干净光滑的,手移开后,那粒小小的黑点依然在谭知静的身体上,是一枚小痣。
口中陡然分泌出过量的唾液,余初小心地吞咽进去,问:“你看电视没开声音吗?”
谭知静像是已经开始犯困了,有些迟缓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开了,小。”
余初嗤嗤地笑起来,一脸幸福:“你怕吵着我吗?”
谭知静又被他引得一起笑起来,“你怎么老是这么高兴?”
“知静哥哥,”余初轻轻地喊他,“我一直和你说我喜欢你,你信了吗?”
谭知静看着屏幕里的他,“嗯”了一声。他总是那么惜言,尤其在余初面前,总是以这个最省力的音节来当做回答,嘴唇不用张开,舌头不用有动作,只需要声带轻轻一振,连喉结都没有丝毫的位移。
“你信多少呢?”余初问。
谭知静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是因为我救了那只猫吗?”
就像余初时常经历的,他的情感总是汹涌而强烈,并常常自相矛盾,而他自己说不清是为什么。在他的情感面前,他本人是如此的渺小而羸弱,那些由他自身所产生的过于激烈的冲动毫无预警地从他心底奔涌而出,瞬间就能将他吞没。他的身体常常被这样的感情完全而猛烈地占有着,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屈从,无暇再顾及其他。
很多时候谭知静轻易地看透了他,都让他欣喜若狂,可有时就会让他失落,比如此刻,滔天的忧伤瞬间将他席卷。
“你别那么说,好吗?”他用请求的语气对谭知静说。
谭知静不解,但语气郑重起来,询问道:“怎么了?”
余初看着他像是又想哭了,“不知道……就是听你那么一说,有点儿难受。”
谭知静微微皱起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小孩儿。”
余初被他的笑容轻轻地拂过,也不明所以地跟着笑了。这时他心里忽然透亮起来,竟然想明白了,“它叫鱼丑丑……你救了它,是件特别了不起的事。你特别伟大。”所以请别用那种轻易的语气来说它。
“伟大?”谭知静再次失笑,果然越是小孩子就越爱用大词。
“不至于,救流浪猫的人多了去了,还有人不只救过一只呢……鱼丑丑就算没碰上我,也会碰上别人,别人也会救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