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谒坐在窗边,眼睛上还缠绕着白色的纱布,摸索着,抱着怀里那一小盆花。
是那盆七里香。
这一年间,忱谒一共做了大大小小共三次手术,血块取不干净,病情时好时坏。
偶尔清醒了,会记起一切,有时候记忆混乱,又会闹着要找他的清绥。
护工就只能按照忱谕教的法子,暂时哄骗过去,等过段时间,他自己清醒了就好了。
但忱谒却越来越沉默寡言,有时候连上好几天,一个字都不说,整天就坐在那里,不是跟他的花说话,就是发呆。
忱谕很担心他,却也没有办法,这种事情,须得自己走出来才是。
他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病房,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忱谕低头点开,是虞韶发过来的短信。
——阿谕,清绥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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忱谕驱车找到楚清绥的时候,果然见她在城西墓园。
楚清绥每年都要祭拜她的外祖父的,忱谕很久以前曾陪着她来过一次,好在还没忘了具体位置。
比起一年前,她好像更沉稳了不少,穿了淡色的棉麻长裙,外面是米色的长款毛呢外套。
很温柔文静,卸去了许多清冷。
她第一眼看见他,还很惊喜,远远地,转过身来跟他打招呼。
忱谕却只觉心酸,他想起那个苦等无果,魂儿都快没了的忱谒。
忱谕勉强笑了笑,突然之间,心里做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决定。
他抬头看着楚清绥,端的一副从前那般的好哥哥样:
“这次回国打算待多久啊?”
楚清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还是那么温软:
“不知道,还没想好呢。”
她看起来那么从容,丝毫没有一丁点儿对旧人的牵挂。
忱谕想起这一年来的所见所闻,沉默了几秒,
“清绥,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对面的女子一愣,随后笑了笑。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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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里气氛静谧,楚清绥轻轻搅拌着面前杯子里的方糖,忱谕瞧着,恍惚就以为这是几年前,她还是不爱苦,喜欢味甘的。
“清绥,听说伯母给你生了个弟弟,怎么样,可还乖巧?”
楚清绥抬头看着他笑:
“阿谕消息倒是灵通,我弟弟才不到半岁,不过倒是真的乖,跟我很亲呢。”
忱谕听罢,心里瞬间五味杂陈。
这世上所有人都活得越来越好,只有忱谒,日日念着此生难见的人,蹉跎度日。
“清绥,你走了以后,阿谒就住院了,一直到现在。”
他突然开口,果然如料想那般,她脸上表情瞬间凝固,手上的搅拌的动作也顿住了。
“他……为什么?”
“遭人报复,伤到了头,血块压迫神经,眼睛瞎了,记忆错乱。”
楚清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像是难以接受,她声音都在发颤:
“怎么……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儿的,怎么会……?”
“是你走之前,他就已经出事了,他不让我告诉你,怕给你添堵。”
忱谕一字一句,他每提忱谒一次,楚清绥脑中那些好不容易尘封的记忆就被掀开一层。
她脸色愈发苍白,瞳孔失神;
“我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有知道的权利,再者,阿谒他现在很不好。”
“……”
“可能是因为病情,再加上思虑过度受了刺激,他现在有点儿精神失常,时好时坏的。”
这些话于她来说冲击太大,她反应了很久,才愣过来,再看向忱谕,发现他眼眶都红了。
他还在继续,一字一句,给她讲忱谒的旧事。
……
“忱谒疯了,却总觉得自己还能娶你,他的记忆,停留在你们最相爱的那段日子。”
“我记得,今年六月份吧,他精神头儿好一些了,央求我拿了他的钱,在苏城买了一套宅子,他说你最喜欢苏城了,他让我在里面僻了花园,种满了山茶和七里香。”
忱谕一个大男人,皱着眉头,几番欲言又止,快要说不下去。
楚清绥起初极力装作冷漠,越听到后面,她头低下去,轻咬下唇,眼中似有泪光,听到最后,像是终于控制不住,她捂住嘴,眼泪掉下来,“啪嗒啪嗒”地落到桌面上。
“你别怨他嗔痴如此,这场白头偕老的美梦,他做了整整十一年。”
她已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傻子,傻子……”
她声音极低,还捂着嘴,万般坚持,都敌不过忱谕这些话。
——十一年啊,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