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衍注意到男生脖子上结痂的伤口,目光下意识往下看,果然,他握成拳的手上也有很多淤青跟伤痕。
他站也不好好站,吊儿郎当的立在那里,没个正形。
一看就是个刺儿头。
周秋衍没跟这样的人接触过,但幼时的某些记忆令他本能的对这类人排斥,哪怕身前这个男孩子没做什么,他们甚至都不认识,他也提不起来半点好感。
男生在他之前上了台。
周秋衍百无聊赖的继续站在那里,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过去。
男生开了口。
“大家好,我是高二二十班的宋一,今天站在这里,我深刻的检讨我的错误......”
声音很低,带着点懒,温润又清澈,慢条斯理的开了腔,却不知自己的嗓音似是沾了引力,吸得台下的同学们都忍不住抬头看过来,连带着侧面的那位也懒懒撩起眼皮。
宋一一出声周秋衍就抬眼了,他看着台上站得歪歪扭扭的男生,听着他乱七八糟现场编造出来的检讨,又注意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新旧交织的伤口,很难将刚才心里想出来的刺头跟这样一副好听的声音联系到一起。
然而当他目光上移,看到少年硬朗清晰的下颚线,小巧笔挺的鼻子,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的眼睛时,他就突然明白了。
这个刺头,还是个长得很帅的刺头。
因为这副好面孔以及这个好嗓子,周秋衍难得的没再这么讨厌在这里当猴耍的感觉,他也终于肯分神听了下宋一的检讨。
结果他就发现,这小刺头,好像一点都不刺儿,念个检讨红着张脸,眼睛躲躲闪闪的不敢看台下,因为没有检讨书,他的两只手并不怎么自然的垂在身下,把裤腿的那一块布料都给抓皱了。
还挺紧张。
周秋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短促的笑了一声。
这天高二十班的周秋衍记住了这个名字,高二二十班的宋一。
然而也就仅此而已了。
被所有老师领导器重、被身边同学崇拜效仿、被母亲不断施压的年级第一很忙,忙得他根本无暇分心给除了学习之外的任何事情,忙的那天的宋一只够成为他丰富生活里短暂的一瞥,并不足以激起什么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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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秋衍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跟宋一有任何交集了。
如果没有那次班级聚会的话。
那是他们高二下学期运动会结束的当晚,一群男高中生浩浩荡荡的包了个包厢,嘴里喊着“不醉不归!”“放假了喝他个三天三夜!”“敬冠军敬今夜!”的口号,声势浩荡的就杀了进来。
周秋衍当然也在其中。
他成绩好,人缘也是格外的好,倒不是他本性如此,而是他擅长伪装。
即使内心厌恶死了对方,他也能面不改色的说出一句“跟你做朋友很开心。”
即使嫌弃死了每个向他问问题的同学,他也能一边心里想着他们真笨一边给他们不厌其烦的讲解一遍又一遍。
即使他很讨厌这种场合,一群什么都不懂的男高中生以为喝了酒自己就是帅气的大人,在周秋衍眼里他们却幼稚的可怜。
可他更可怜,他即使再厌恶也要忍着难受跟他们坐在一起,配合他们一个又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伪装成一个合群的好学生。
他并不觉得累,因为他习惯了。
他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他在自己妈妈面前都能装作自己很爱她,在这些同龄人面前,只是装一个合群而已,这没什么难的。
这比回家面对周文书简直要轻松太多了。
包厢里面是一张大圆桌,周秋衍就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也因如此,宋一端着餐盘进来的第一眼周秋衍就注意到了他。
两个人甚至还对了个视。
只是周秋衍的目光一直毫不收敛的放在宋一身上,宋一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匆匆移开了视线。
周秋衍注意到宋一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端着餐盘的手甚至都在轻微的抖。
包厢里其他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有几个人开始跟他打招呼:“宋一?你这是在这上班吗?”“能不能跟你们的老板说一声啊,就说咱们是校友,让他给我们这一桌便宜一点。”“你要不要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啊?噢不行啊你还要端盘子呢是吧?”
周秋衍注意到宋一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他眼珠很沉,那双眼睛虽然大,却没有什么生气,漆黑一片,像是随时就要爆发。
周秋衍皱了下眉,刚要出声阻止那几个嘴贱的男生,就见宋一朝他们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了。
他留给周秋衍一个笔挺的背影,走的飞快,那被围裙勾出来的一点点腰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细的过分,晃他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