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宁语焉不详,但是与他相识多年的雁安怎会不明白他想问什么。
——是他击杀虫母,倒在血泊中的时候。
“可能是……遗憾吧。不能与你们看见战后的光景了,明明之前闲暇时还一起畅想过,未来战争结束,我们能慢悠悠地吃一顿饭,不用担心明天。”雁安缓缓道。他低下头,蓝色的微光投射在他眼底,映射出斑驳陆离的光影。
季怀宁自然知道,为战斗献身这是他们的使命,不存在后悔一说。就在季怀宁以为雁安已经说完的时候,他又突然出声。
“……还有,抱歉吧。”
季怀宁瞳孔微微睁大,莫名觉得指尖更痛了,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亦或是破土发芽。
“我最对不起的是你,怀宁哥。”雁安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季怀宁,虽然是游戏里的模型,但是这仿若真实的目光却看得季怀宁几乎有些忐忑不安了,似乎这如炬的目光照射进了他心底,暴露出一些不为人知又十分明显的东西。
“明明,我们最信任彼此,我却向你隐瞒武器的事……”雁安话音未落,季怀宁却是突然凑近过去,双臂抬起,将他环绕在怀中。
季怀宁比雁安高了一个头,此时雁安埋在他的胸口,看不清季怀宁的表情,不由有些无措,不自在地动了动,连挣扎都算不上。
雁安关闭直播后便一直有些慌乱,他明白最后看到这里的碑林气氛绝不会好,又想到季怀宁与自己险些生死两别,不由更加低沉,一直沉默也是因为不知如何安慰是好。
毕竟两人都明白,纵使知道那武器会波及自身生死未卜,这也是他必然的选择,既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任务,也是遵循本心的答案。
平日温柔平和的季怀宁这时好像露出了一丝近乎脱轨的偏执,不管不顾地不肯放雁安离开。他一手扣紧雁安的腰,一手按在他的头上,力道却很柔和。
游戏模型确实是按真人的体型复刻的,雁安的腰很纤细,显得身形有些单薄,然而季怀宁明白他的肢体里蕴藏着难以想象的韧劲。
“我明白,毕竟事出突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知道你不怕我阻止,却是怕我难过,可知你如此,我总会难过啊。”他怀抱着雁安,如同保护珍宝。
“嗯。”雁安听着季怀宁的心跳声,闷闷地在他怀里应了声。正因知道季怀宁会难过,他才怀有歉意,却又无可奈何。
自醒来后,季怀宁和雁安从未有机会开诚布公提过当初的事情,两人虽是关系一如当初,但是却都不敢轻易触碰这险些让两人生死离别的话题,一经提及,就仿佛在心口撕开一道裂纹,泛起密密麻麻的生疼来。
雁安本以为季怀宁只是触景生情,一时情难自禁抱住了他,这个距离对于朋友而言显得有些亲密了,但这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谈情说爱的场所,他本想说完后就站回原来的位置,没想到季怀宁居然接着兴师问罪了起来。
“说起来……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季怀宁没有松开他的意思,反而又紧了紧,似乎怕他逃离。他话音未落,就感觉到怀里的人明显僵了僵,不由地更加怀疑。
“这……没什……”雁安张了张口,试图辩解,却被季怀宁无视了,接着说了下去。
“我先前就注意到,你的手接触兵器的时候,就会颤抖不止。”季怀宁顿了顿,似乎开始回想,“起初我以为,是你心理上的原因,毕竟被自己最熟悉的枪所伤,说不定会有后遗症。”
雁安心知肚明,那天在医院的复健室里,他当时状态确实很差,因为力竭手抖不止,被悄悄留在门外偷看他的季怀宁误解了。
老实说,他起初其实有些生气。毕竟季怀宁与他相识许久,为什么会轻易认为他是个会被挫折与落差打倒的人呢?
“但是后来我也想通了,我不该这样看轻你,因为我的患得患失,才认为你会‘不敢’握枪。我只是……太害怕再次失去你了。”
雁安摇了摇头,伸出双手安慰般放在季怀宁背上,拍了拍他。
“我检查过你的训练记录,你一直都只在进行强化身体的复健训练,从来不真正练枪。但是你在游戏中用枪却是一如既往地稳定,所以你握枪手抖,是真的后遗症吧,你很清楚,是不是。”话虽然这么问,但是季怀宁的语气却很笃定。
雁安知道以自家队长的智谋,看到他每次握枪的时候手抖都装作没事放下,猜到真相并不奇怪,只是没想到坦白的时机这么快就要到来。
“对。”雁安轻轻拉开了与季怀宁的距离,澄澈的黑眸静静地望着他,似乎一眼可以望到尽头,“我的手抖,确实来源于后遗症,只不过不是这里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