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然第一个下车，她睁开眼睛，竟然是在一个沿河公园里。
旁边路过的零星几个路人投来好奇地打量。
多年活在聚光灯下，她对他人的目光早已免疫。何况他们只是打量，而不是鄙夷。
她不怕被人看，恰恰相反，她上学时就享受站在舞台上被人瞩目的感觉。那是一个从小城市走出来，没有背景的小女孩儿最自信的时刻。
可以的话，她想一直被人看见，这样她也可以让许多事也被人看见。
遥望江面，这些天的种种遭遇在李嫣然的脑海里过了一遍，江风一吹，她脑子愈发清醒。
她学过播音，大学时选的是新闻学专业，她曾经梦想中的职业是记者。
造化弄人，如今她也是站在大众的视野里，却是以演员的身份。
放弃一个坚持了五年的事业，需要莫大的勇气，她每每鼓起勇气又会被现实的污糟吓得退缩。
真正让李嫣然下定决心解约的是季鹿说的那句话。
网上颠倒黑白的喉舌有太多太多，金盆子满的时候，没人想洗手，他们想的不过是换个大点的盆。
演员和记者哪个能给大众生活带来更多的利处，这样深奥的问题，李嫣然不懂。
名利场里混过几个春秋，她实在是想，换一种活法。
表白的时间一到，手机叮叮地提醒，一条短信写着几个人的联系方式。
李嫣然看了眼信息，又看了看旁边围了一圈的导演，灯光，以及各位工作人员。
入秋后的晚上很冷，江边的风很大，这些人坚持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她缓步走到摄像机前，对着镜头微微一笑，鞠了个躬。
“谢谢各位，谢谢所有人。我想要放弃这次机会。抱歉，有缘再见。”
肩膀上的蝴蝶结被风吹得作响，她把手机还给导演，拖着迤逦的白色长裙，翩然而去。
这一次没有红毯，但她走得比以往都直。
*
同样的一脉江水，Miya看着手里一直在震动的手机，接了起来。
“喂？你好，Miya。”
江对岸，许砚忐忑地说出第一句话。
来之前，他特意跟经纪人商量，穿了一件皮质外套，他觉得这衣服很酷，而Miya也很酷。
虽然被告诫过多遍，表白时不要主动得太过，不要太紧张，不要手足无措。
可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许砚还是握紧了扶着的栏杆。冰凉的铁栏杆，都被他捂热了。
“Miya，我，我是许砚。”排练过很多次的表白，他却选了个最尴尬的开场。
“我有很多话想说，这一个月里，我——”
“许砚。”她清冷的声音传来，“对不起。”
站在冷风里，许砚被这一句道歉砸到头，大脑宕机了半分钟。
等他缓过来神，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对方直接干脆地挂了电话。
经纪人，导演，以及“男主角”许砚都愣住。
这个结果与所有人的预想都相反，他们甚至还准备好了二人相见时的花束。
可现在，情节急转直下，商量好的戏码，竟然有人弃了剧本。
虽然是在意料之外，但许砚的内心惊讶之余，又涌上浓浓的失落，以及不止一点点的难过和酸涩。
把手机扔回给自己经纪人的Miya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出道以来，“离经叛道”这个人设她立得稳稳的，这次也没例外。
上了车，她点了根烟，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油门，连影子都没留下。
远方的灯光射过来，她墨镜下的眼睛里眨了眨，一痕水光。
第38章
“喂，宫羽？”
电话响起的那一刻，季鹿心里隐隐的期待和甜蜜的幻想都成了真。
“嗯，是我。”他好听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惑人。
实在演不出冷淡的季鹿，干脆转身看水面，背对摄像头偷偷地弯起嘴角。
一阵风扰乱水面，手机里收录进杂音。
“你在江边？”他问。
“嗯。”她点点头，踮起脚。脚尖无意识地搭在栏杆下面的台阶上。
对方像是在思考什么，沉默了一会儿。
宫羽缓缓说：“季鹿，抬头看天上，今晚月色很美。”
季鹿抬头望去，果然一轮圆月，高高悬挂，清晰可见里面的月桂树。
它明明那么远，却发着光，让每个仰望夜空的人都不孤独。
“喜欢吗？”
宫羽也站在江边，一只手揣在大衣口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缓声问道。
“喜欢。”季鹿想也不想地回答。
月亮不是只有今天圆，可只有他说好看的时候，她才觉得今晚月色是真得美。
“那我呢？”
“也——”
话将出口的时候，季鹿及时地住了嘴。
她望着月亮，想说的话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