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的声音温和，态度和善一如往常。
裴衿走到棋盘边，棋盘上空荡荡的，无一棋子。
裴衿幽深的双眸对上太子的眼睛。太子这是要跟她下棋。
“这局你来执黑。”
裴衿执黑先走，稍作思考，拿起钵盂中的棋子，就开始布局。
对于自己的实力裴衿不加隐藏，百分百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不在留有余地，太子很快败下阵来，被杀的片甲不留。
太子说道，“天地之间，万物生存的道法众多，棋盘上的道法亦千变万化，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造诣，假以时日定能作出一番成就。”
小小年纪有如此造诣，假以时日定能……这样的话术她听沈晔说过，听夏侯煦说过，现在又听太子说。
不知说话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太子将她送给了夏侯煦。
只有物件才可以送，她不是太子手里的物件。
裴衿撕开糊在脸上的面皮，露出藏在里面的疤痕，“太子殿下，可知天地庄周马，江湖范蠡船。”
“天地庄周马非马，江湖范蠡船非船。天理人伦，生老病死，天赋其权，一味隐遁于世寻不到一分净土。”
她的确想隐遁于世，经历的越多，看到的越多，这个想法就越强烈。
“芸芸众生，在生死之上是平等的，可从生到死的阶段，又要看着自己躯体的衰老，身体的器官衰竭，精神的衰退。十年孤苦，十年老弱，去坦然的接受这一切并不容易。”
太子对裴衿的说法是赞同的，他活了两世，才接受了自己这副残疾的身体。
裴衿接着说道:“世间的桎梏无所不在，多的是身不由己，有时候，在我看来，人活着如堕地狱。很糟糕，可总有值得你去留恋的东西存在，执念也好，欲念也罢，倘若有能力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为什么不去做。”
“说的不错。”沈晔从门口走过来，有个小孩儿一直围着他问东问西的，现在才脱身。
太子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上一世，裴衿与沈晔不该这么早重逢，太子派人散播了月见裴郎的名声，又想沈大人提议又月见裴郎去寻找沈晔或许会事半功倍。
上一世，月见裴郎的名声是在裴衿平定岭南之乱后被提及的。
“从你们说天地庄周马，江湖范蠡船到的。”
合着从他们刚开始说话人就在，裴衿回忆刚才他们二人说的话好像没泄露她是女孩子的事情。
便放下心来。
沈晔走近二人，看向棋盘，“这黑棋怎么看起来怨气这么大。处处下死手，不留余地。”
裴衿:“……”
太子:“……”
第34章 交易
“先生。”裴衿立即起身行礼，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沈晔坐到裴衿刚才的位置上，开始摆弄着棋局。
这两个人如何相交相惜，太子上一世看不透，这一世也看不透。
一个少年老成，稳重谨慎，另一个……算是老顽童吧，率直任性。
上一世裴衿离世前将一生所学著作成书，一部分是天文解的内容交给了钦天监监正李大人，归于钦天监藏宝阁供钦天监官员查阅。
李大人曾对裴衿的著作做出过评价，前所未有，前无古人，空前绝后。
另一部分则是全部交给了沈晔。
按理来说，沈晔应当是裴衿极为信任的人。裴衿离世后才将成书交给他安置。
裴衿的身后事是沈晔操办的。
沈晔未曾给裴衿置办棺椁，让其入土为安。而是选择用一把火燃尽了裴衿的尸体，登上一座高山，随风撒去。
如此癫狂的行事，前所未有。
沈晔因此事还被人参过，事后沈晔却一反常态，不做任何声明。
太子扶额，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晔一向知道如何能让他头疼，“沈先生你的学生还在，沈先生就做出如此小人行径。如何身正垂范，以德服人。”
太子守礼，据说到了被人说了呆板，不懂变通的地步。
裴衿以为太子是指沈晔光明正大的听太子墙角，还直截了当的评论太子的棋局。
太子不像传闻中那么刻板守礼，可是生活在礼仪繁琐的宫墙之中，面对不礼貌的行为多多少少会在意。
沈晔还在看棋，对太子的调侃不加理会，“这白棋一看就是你下的，太呆了。多走了多少冤枉路。”
太子看了一眼立在沈晔身边的裴衿，雪白脸颊上暗红的血痂明显，血痂怎么来的他知道。
经历了什么他知道。
但她眼中的可破除万难的锐气是藏不住的。她应当是文弱书生的身体，勇猛武夫的精神。
“太子殿下，九殿下把崔小侯爷说哭了。”在三人观棋的时候，外面人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