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她诗文本来处于合格线以上,要不然也不能等月见裴郎之名一出来,就被贬低的一文不值。
“而我与先生本就不是一类。”裴衿折下一束海棠,放到棋盘上,“我们修不同的人生之道,也体悟不同道,不管是在月见书院还是在棋盘上,我回忆不出一分,先生将在下当做知音的证据。”
换而言之,裴衿这句话就等价于你我二人经历不同,养成的三观不一致,你给我一个解释,我做了什么让你把我当成知音。
沈晔捻起棋盘上的海棠花,女子苦恋时常以海棠寄相思,他将裴衿当知音,裴衿却不知,倒是与眼下的情景相合。
七月十五,中元节,孔明灯,还有那些时日他疯了一样,半夜不眠跟踪一个学生到后山,他早年何曾有过胆怯,面对她时却有些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是不敢面对裴衿,还是不敢面对那个自己心底里逃避现实的懦夫。
沈晔心底虽早已惊涛骇浪,但面色仍旧如常,将手中的海棠放到棋盘边,“你说过你如今还在研习算学,世人急功近利,为何不去研习史学典籍呢?这对以后的人事处理,仕途升迁的帮助可不是一星半点。”
沈晔与夏侯煦不同,夏侯煦伪装起来比她还精妙几分,她有时是真猜不透。沈晔她未与之交谈过几句,但她还能用她了解的礼仪,道德和人伦去思考他的行动模式,不至于真的想不透。
早先,沈晔他就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答案养出来的世家子弟,才华出众,芝兰玉树。现在,应当也是标准答案,不知他经历过什么,虽避世般的寄情山水,但可以确定的是身为一个大家族里青年才俊,他这世是避不得的。
裴衿略微思索了一会,开口说道:“先生所说世人急功近利,倒不如说追名逐利是人之本性,亦或是说世间之人无人愿意追寻虚幻飘渺的镜花水月。”
“不错,知棋者必知世,知世者必知人,难为你小小年纪看得如此通透。”,沈晔一副教书先生的派头,夸奖裴衿。
“先生衣食住行样样不用担心,名利更是早已收入囊中,怕名利二字已然激不起兴趣,我想先生应当更注重修心问道吧。”
人类总是有欲望存在,即使是当所有的物质条件被满足之后,精神上也必有所求。沈晔也是如此。
沈晔来了兴趣,他并没有看错裴衿,“你觉得我应当问什么道。”
“先生之道,应当是齐家治国平天下。先生虽有行为怪诞常人不解之处,但总归是逃脱不掉的。”
“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确是我所要坚持的道。”,沈晔抚摸包扎好的伤口,昨日他拍碎了棋盘,木刺深入皮肉。
“那你的道是什么?”,这般钟灵毓秀通透之人,沈晔不禁有些好奇裴衿坚持的道义是什么了。
“我的道,”这个问题裴衿还未思考过,“我也不知道,我曾思考过我为何存于这个世间。似乎每个人生来都有使命,人生一遭,经困苦与挣扎都不可避免的。所获所得也有定数。”
沈晔博学多才,善思明辨。青涩稚嫩的她在沈晔面前,做不得伪,倒不如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沈晔,或许能得到不同答案。
裴衿说出了他心中所想,这些问题他也思考过,沈晔好奇裴衿会有什么样的答案,问道:“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到如今裴衿还在隐藏她的真实想法。怕说出来惊世骇俗吗。
妄图在桎梏中寻求一隅安稳度日,本就是不可能的。
让灵魂代替本体遨游天地,从典籍中找寻心灵上的慰藉,这不是一个在心性未定的年纪里应该要做的事。
可裴衿对天地之道的悟性他世所罕见,并非只是因为一时的好奇而能达到的境界,反而像是历经千帆过后所得的感悟一般。
当初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影响足矣深刻。
“这个我想我应当请教先生,我几乎翻阅了我所能见到的所有典籍,都未从中找到过答案。”
“可我观你,似乎心有成算。隐匿于人群,全无你这年纪应有的意气风发,天下舍我其谁。”,沈晔毫不客气的指出裴衿的伪装。
“意气风发,舍我其谁。”裴衿嘴里咬着这几个字,随后缓缓说道:“衿自认为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与这天上飞鸟,湖中游鱼一般无二。”
沈晔在引到她说出她真实的想法,那就跟着他的思考逻辑去走。
沈晔听闻此话,眼前一亮,“万物平等,似是老庄之道。”
裴衿反驳道:“不,我想我应当是庄周之道。”
只有庄子的无神论和辩证法与她之前受的教育最为相近,若真的在找一位能够慰藉她的人,应当就是存在于典籍中的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