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这么多年怪你, 不过是在怪自己无能,把错推到小孩身上, ”闻靖林惆怅道, “当年那场车祸……没人想看到那样的结局。”
“人在哪。”
眼瞧着两人还要继续说, 闻识川没太多耐心, 冷冷问道。
这是松口的意思,闻靖林眉头舒展:“你们这边跟我来。”
三人的脚步顺着往里屋越走越远,舒言忽然伸手握住陈芷的手腕。
“陈芷姐,这边。”
陈芷点头,跟着她沿着走廊走了几步,最终停在一处拐角。
拐角的窗户对着里屋,刚站住脚,耳边传来一阵一阵嘶哑的咳嗽声。
是闻识川爷爷所在的位置。
等了一会,门再次被推开。
三人交替的脚步越来越近,最终停在房间一处。
屋内的侍者跟闻靖林说了老爷子的情况,随后转身离开。
关门的声音刚响起,闻靖林缓缓开口:“老爷子,醒着看看谁来了?”
病榻上的老人掀开眼看向来人,眼中含着惊喜之色。
“咳咳咳咳……”
忽然,撕裂的咳嗽一声声响起,像是夺走时间的魔障。
闻识川站在原地皱起眉。
太久不见,时间已经把眼前健硕的老人变成了一张苟活的皮骨。
他没说话,老人嘶哑的声音艰难响起:“……靖宏,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我不是他。”
闻识川冷冷道,“我是闻识川。”
空气就这样凝固了几秒。
“闻识川”这三个字,像是点燃炸弹的引线,不过须臾之间,屋内再次萦绕着剧烈的咳嗽声。
陈芷在门外听,那撕裂的声音仿佛将无数疼痛与绝望也递了出来。
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舒言已经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
小姑娘因为好奇,此刻吃了苦果。陈芷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轻轻摇头。
“孽畜……!”
“你还有脸来见我……是嫌我死的不够快?”
惊惧的喊叫如同烈火,愤怒一齐迸发。
但闻识川一直都是块化不开的坚冰,他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对老人的辱骂无动于衷。
站在一旁的闻靖林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严重,说话语气也重了:“爸!这么多年你还没想通吗?”
闻识川依然不语。
屋内暖黄的光线打在他身上,映衬出的身影明明依然挺拔,却显得那么脆弱、沉重。
他站在老人面前,如同天平的两端。
他永恒地被放在对立面。
“我想通什么……他!他害死我儿子,他不孝……让你不要管……咳咳咳咳……”
老人颤巍地举起手,指着闻识川的脸,愤怒让他枯败的脸充进了血,如同燃烧的纸片。
他病得太严重,已经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
剩下未尽的辱骂淹没在咳嗽声中,不过多时,老人嘴边已经渗出血。
“去叫人进来。”
闻靖林叹了口气,转身吩咐闻征宁。
闻征宁在原地看得怔住,没回应闻靖林的话。
闻靖林有火没处撒,此刻终于找到发泄口,冲着闻征宁又喊了一遍:“去叫人进来!”
闻征宁吓得肩膀一抖,转身悻悻离开。
“爸!你怎么就是要抓着闻识川不放啊?人家好心好意过来给你祝寿,那事是过不去了吗!”
“车祸发生的时候小川才十一岁!一个小孩他怎么害人?!”
闻靖林脸色很难看,迈开步子往老人跟前走,一边走一边叹气。
老人气得只剩下咳嗽,对闻靖林的话置若罔闻。
他视线混沌,脑子早就糊涂了,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却也只能一遍遍地重复他说了大半生也不厌烦的话。
“要不是为了救他,我儿子也不会死……”
一句一句,犹如尖刺,扎在闻识川身上。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攥紧,此刻垂着眼,紧抿着唇,时间的流逝也随之变缓。
多年的忍耐逼出了他的无动于衷,练出了他的冷静。
可那都是表面。
无论过去多少年,他外表的冷静与漠然,始终无法浇灭心中的大火。
他比谁都希望,自己会死在那场车祸里。
*
关门声孤零响起,耳边恢复寂静。
陈芷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老人那句“要不是为了救他,我儿子也不会死”一遍遍在脑中复读。
她想了很多方式去解释闻识川那句“是我害死了我爸妈”,可没想到正确的解读却是如此。
“陈芷姐,我们走吧。”
舒言看着陈芷的脸色不好,此刻有些后悔来偷听,说话的声音怯怯的。
“啊……好。”
回过神,陈芷点点头。
两人便转身,往走廊另一端的房间走。
一路走一路出神,舒言沉默地走在身边,犹豫着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