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合同当初在荷兰的时候才拿到手,他们一行人日程紧张,秦月又一奴多主,就把合同交给陈瑞翻译了。当时双方当着荷兰方律师的面讨论了一番合同内容,可时间紧迫,没有深入交流。等到他们回国之后,才有时间详细研究那份合同。那是一份十分特殊的合同,和以往的新船建造合同不同,更接近于外包合同,只将钢结构和简单的舾装件与内装外包给船厂,不但船厂没有任何的话语权,而且也没什么利润可言。从战略上来说,这份合同使得双方在合作的紧密度上退了一大步。船厂商量了几轮,也与荷兰方交流了几次,有远程的,也有近距离的。当初在荷兰陪着他们参观足球俱乐部、打保龄球吃烧烤的人中有两位就曾经专门到船厂来谈这份合同。
在交谈中,秦月发现对方都是新入职不久的人,原来从事的行业竟然是电子行业,完全没有造船背景,论经验甚至还赶不上秦月多。他们隶属于另外一个部门,更倾向于海工那块,与HDM传统的疏浚板块秋毫不犯,却隐隐有暗自发展与其分庭抗礼之势。B先生自然也不是他们的上司,对他们也没有任何的约束权。
双方因为几个回合都没有谈拢所以渐渐地行成了僵持的局面。HDM高层肯定是给海工部施压,希望他们能将这个订单放到船厂来造。也是,与HDM共创了合资公司的船厂,可以被看作是半个自己人,这种想法很合理,也对中方船厂有利。可中方船厂以往却从来没接受过这样的合同,这种裸体外包方式将船厂当做一个钢结构加工厂来对待,是一种实实在在羞辱。船体很大,放到一个小船厂或者HDM广州生产基地都不行,那里没有足够大的龙门吊让船体翻身,也没有合适的船台、船坞。最后,一直跟他们谈判的总经理的上司,HDM最新董事成员亲自过来了。
这个人非常高,也非常地瘦,无论是长相还是眼神都像在悬崖绝壁上生活的鹰隼,带着毫不隐藏的犀利和捕猎者的蓄势,快步走来。有意思的是,他们这次来访,北办的人也陪同前来。作为对等的合资公司董事长B先生也拨冗前来。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这个合同已经成了HDM高层新旧势力拉锯战的探路石。B是放松的,带着观光的心态。当然合资公司也好,船厂也罢,目前都算得上是他的势力范围。
参观了船厂之后,他们一行人被带到大厂长办公室,做礼节性会见。大厂长因为房厂长在这件事情上没处理好而导致今天这个场面有点儿烦躁。他压着脾气,吞下了将要出口的责备,即便如此,办公室里片刻的异样也很难逃过这些察言观色高手的眼睛。
出了大厂长办公室,他们就合同或者说合作一事再次进行磋商,结局仍不理想。B先生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个结果,对方却显得有点儿恼怒,好像很下不来台的样子。离开船厂,商务车载着一众老外和秦月与北办的那位世故的美女向酒店行驶。新到的那个董事从车子的第二排呼叫坐在门边单人椅上的秦月。秦月正放空了脑子,欣赏着路过的海景,她预感到对方要出口的话恐怕没怀什么好意,因为车子里的气氛一直死一般的压抑与沉默,双方都在暗自较劲,偏偏对方认为她是个软柿子,一定要捏一下才舒心。
果不其然,对方问秦月在大厂长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事。秦月打马虎眼说,你们刚才不都在吗?发生了什么不都亲眼看见了吗?对方却咄咄逼人不肯罢休地追问她,大厂长究竟对房厂长说了什么。秦月很反感对方的这种做法,因为这件事与双方的合作瓶颈无关。而且一个大老板如此八卦中方内部的矛盾实在是有失身份。秦月也就没客气,她一句话就把一直跟在对方身边庄鹌鹑的北办美女扯了进来,说,你不是带着她吗?问她好了!秦月这样说也是要揭穿对方对中方的不信任。明知中方有翻译,却坚持自己带人过来,原本就存着不信任的心思,既然你都不信任我了,我干嘛还要告诉你任何事情呢?问你带的“间谍”好了!对方被噎了一下,气势被压了下去。秦月心情大好。她才不管对方是多大的老板呢。反正这份工作现在越来越鸡肋,如果她被开除了,说不定还能多拿点儿违约金呢!
结果,心情好的人似乎不只是秦月。B先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他跟车上的人说,你们想不想听秦月讲个关于荷兰人的笑话?很有意思的呦!秦月对B这种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的做法十分地无奈,可却不得不接着。在听到车里几个不情愿的迎合之后,毫无幽默感地讲出了那个经典的谐音笑话。这个笑话很简单,内容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