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紧闭双眼,揉着太阳穴,想要在脑海上升起的茫茫大雾中抓住一闪而过的那丝光线。
安欣:“唐小虎姓什么?”
小五:“……”
安欣:“你说话啊!”
小五:“你~让~我~先~别~说~话~的……”
安欣:“……”
小五:“姓~姓~唐~啊……”
安欣:“高启强姓什么?”
小五:“安~欣~你~没~事~吧……”
安欣:“蒋天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小五:“蒋~天~说~了~很~多~句~话……”
安欣:“不,第一句!他第一句话说的是‘高启强要搞死我全家!我就搞死他全家!’唐小虎不是高家人,蒋天为什么要逼死他?”
开车的张旺忍不住抢在小五之前一口气说道:“高晓晨昨晚自首归案了,陈书婷在加拿大,高启兰也在我们警方保护之下……”
“黄瑶!”安欣感觉脑中的那道光线在渐渐扩大,眼看即将穿透迷雾,“蒋天为什么不动黄瑶?”
“黄瑶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动她还真不如动唐小虎对高启强的事业打击更大……”张旺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安欣,只见他不停摇晃脑袋,动作幅度越来越大。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安欣停止摇晃,猛地一拍驾驶座靠背,“张旺,你是这附近渔村长大的?”
“对啊。”
“孟婆滩这一片水域的情况你熟悉吗?”
“熟啊。这儿挺邪门的,附近失事的渔船碎片啊、落海失踪的人啊,最后都会被冲到这一片海湾来。小时候我和附近村里几个胆子大的孩子经常偷偷跑到这边来游泳——小孩嘛,大人不让去哪里就偏要去哪里,不让干什么就偏要干什么——不过这边的风浪看着吓人,其实潜下去以后倒比其他海湾的急流还小些……”
“小五你盯着我做什么?”安欣挠了挠被小五盯得发痒的右脸。
“刚刚接到香港那边消息~飞虎队赶到那间村屋的时候~发现里面是空的~机场方面已经确认~蒋天的老婆儿子半小时前刚刚离境……”
“各部门注意!”安欣纵身前扑,一把抓起前座上与警用无线电相连的那只对讲机,“各部门注意!马上调集人手去高启强家!另外通知水警!全面封锁事发海域!全面封锁事发海域!全面封锁事发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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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黎明刚刚听取完徐忠对蒋天、唐小虎坠海一案的实时汇报,挂断电话。
铃声又起。
接通后,那边传来一段没头没脑的男女对话:
男:“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啦?”
女:“我叫黄翠翠,今年二十二岁。”
男:“二十二岁呀?难怪皮肤这么嫩,这么滑……”
……
何黎明勃然变色。
“何书记,早啊。听到自己二十年前的声音,是不是有些怀念呢?”电话那头的柔婉声调和刚刚对话中的女声有七分相似,令何黎明不寒而栗。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他环顾四周,用手掌围住手机,压低声音。
“我?我是二十年前被扔在排污管道里的孤魂,今天还魂,想冒昧请何书记帮个小忙,谢礼就是装着这段录音的那只录音笔。绝无备份,我保证。”
“你……什么事?说来听听。”
“找个理由,在大雾散去之前,拖住水警对孟婆滩一带的搜查和封锁。十分钟,只需要拖十分钟。”
“不可能!”
“十分钟,或者您的下半辈子。计时开始。”
“你等……”
孤魂消散,回答他的只剩电话那头机械的电子倒数计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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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黄瑶摘下围裙,推开客厅长窗,准备去叫高启强下楼。
转身抬眼,只见高启强的身影正沿着白色大理石台阶拾级而下,一步一步,缓慢异常。
他一夜未眠,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路消息仿佛此起彼伏的丧钟,为他摇摇欲坠的强盛帝国彻夜悲鸣。
曾以为钢浇铁铸、永垂不朽的,原来不过是涨潮前海边的沙堡一座。
都说人进入暮年之后,身形会变得比年轻时矮小。高启强本就不算高大,此刻看来,每走一步,他仿佛就更佝偻一些,似乎走完这段台阶,也就走完了他的暮年。
他在最后一节台阶处站定,凝望窗外,微微眯起眼睛:“雾散了。今天天晴。”
“爸,吃饭吧,咖啡快凉了。”黄瑶伸手想要搀扶他。
“其他人呢?”高启强举目四望,“阿盛呢?书婷呢?晓晨呢?兰兰呢?小龙小虎呢?怎么不一块儿来吃?”
黄瑶沉默。
高启强终于迈下最后一节台阶,缓缓踱到茶几旁,从抽屉里取出一副象棋,将黑红双方的棋子一一摆定后,笑着冲黄瑶招了招手:“瑶瑶,先陪爸爸下一局,等等他们,等人齐了再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