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术和哲别对望一眼,心中一凉,不约而同地向山下眺望。
果然,整座营地安静异常,非但帐篷门口并无兵卒拱卫,营地内亦无一个人走动,半点人声马嘶俱无。
慕容复没有再说什么,眉头蹙得紧紧,神色凝重。抬头观察片刻周边地势,道:“如果是我,必在周围事先安排下重重伏兵。你我倘若此时急躁冒进,多半是中了他的圈套,有去无回。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博尔术愣了一会,忽厉声道:“你说这话,有甚么凭据?”
慕容复摇了摇头,道:“没有凭据。”
博尔术似早料到他会如此回答,冷笑道:“我就知道。大汗爱重你,是看重你武功高强,他不在乎你是鲜卑人,却容不得弟兄们不多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既非我蒙古族人,这么无凭无据地揣测,谁晓得你是安的什么居心?”
这话出口,慕容复没什么反应,倒是哲别率先喝道:“博尔术,你住口!你若要这么说他,那我却也脱不开干系,我原本是泰亦赤兀部的人,后来打输了仗,才降了铁木真。你这么说,却把我置于何地?”声色俱厉,显然是被博尔术的话触动痛处,动了真怒。
博尔术愣了一愣,脸色尴尬,急忙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哲别怒道:“不用多说了!”转向慕容复,恳言道:“适才博尔术失言,冒犯了你。请多多包涵。”
慕容复淡淡地道:“哲别,你确是后来才归顺铁木真的。然而他对你极为信任,你不必多虑。”抬眼朝博尔术看去。博尔术只觉他目光如同冷电一般,往自己脸上转了一转,似乎就瞧到了自己心坎中去,心头不由自主地一凛,急忙低下了头。
只闻慕容复道:“博尔术,近年来,铁木真重用博尔忽、赤老温,对你有意无意地有所冷落。你心中不忿,想要做一番事业,立一番功劳给他看看,立功心切,这我能理解。然而这六千蒙古儿郎的性命,如今握在你我手里,你我的判断关乎他们身家性命,一句话、一步路都错不得。错了,全盘皆输,搭上的也是他们的身家性命,连同你自己的前途。……你要谨慎。”
见博尔术愣在当场,他冷冷地补上一句:“铁木真之所以这两年不肯重用你,跟你这冲动莽撞脾气也脱不开干系。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博尔术张口结舌,脸色一忽儿青,一忽儿红,忽而大步跨至坐骑边,翻身上马,“擦啷”一声拔出腰间长刀,高声喝道:“弟兄们,随我来!”
铁木真训练部众,约束严峻,军法如铁。十名蒙古兵编为一小队,由一名十夫长率领,十个十夫队由一名百夫长率领,十个百夫队由一名千夫长率领,此时博尔术号令一出,战士们俱纷纷拿了兵器,翻身上马。
慕容复不防他竟莽撞冒进如此,喝道:“博尔术,你果真要去送死么?”
博尔术冷笑道:“便是去送死,也强过听你号令!”喝一声“驾”,催动□□坐骑,扬起长刀,风驰电掣地率先冲下山去。
黑夜当中,这一路两千兵马天崩地裂般从山坡上杀下,直直冲入王罕大营,朝着中军大帐杀了过去。奇特的是这一路冲杀,竟然丝毫不受阻拦,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各座营帐中也无人迎声出来察看抵抗,似冲了一座空营一般。博尔术身在马背,心中不由得惊疑不定,忖道:“人呢?”
正自惊疑不定,忽闻手下一名千夫长唤道:“博尔术!”一刀将中军大帐的帐幕“嗤啦”一声劈开。一名军士拎着一名乐师打扮的女子大步走出,将那哭喊的女子连同手中乐器望地下一搡,喝道:“帐篷里头是空的!没人!”
博尔术脑中“嗡”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只闻周边忽而震天呐喊起来,战鼓齐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黑压压一片军马,俱打着王罕桑昆旗号,于黑夜中现身,步伐整齐划一地压了过来。
“空城计!”
慕容复于山顶瞧得清清楚楚,一顿足,切齿道。
他脸色铁青,目光中怒火熊熊,哲别竟而不太敢看他。只闻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道:“千叮咛万嘱咐,这个蠢货竟尔还是一步步自己走了进去。”
哲别无言以对,喃喃道:“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他送死罢?”
慕容复冷笑一声:“你问我么?你自己也看见了,瞧这阵势,对方人马少说三万,没现身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我们有多少兵力?就这么冲下去,便是有诸葛亮再世,你我恐怕也无甚胜算。何苦把手里这些兵卒性命白白折在这里?”
哲别不言,低头思索。他自投降铁木真之后,同博尔术互相敬佩,结成了好友,二人平日感情极笃。抬头望山下瞧去,只见博尔术的人马已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他挥长刀奋力砍杀,口中不断呼喝号令,然而四面八方涌上的王罕兵马实在太多了,打退一波,另一波又涌上来,眼看已露出不支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