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看了他半日,道:“你不是甚么懦夫。倘若你本不愿去打仗,但却因为畏惧铁木真,违心地去了,这才是懦夫之举。”
郭靖听了这话,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略觉安心。
正欲说话,却闻慕容复道:“此事现在我知道了,你不必再管。”
※※※
“萧兄,这是做甚?”
萧峰停下给马匹系肚带的手,抬头瞧去。
朱聪立在帐前,满脸讶然神色,瞧瞧背上已然捆好简单行李的坐骑,又瞧瞧作行旅打扮的萧峰。
“收拾行李。”
萧峰应,俯身将马肚带拴紧,顺手亦将靴筒紧了一紧,直起身来。
“这是又要出远门么?”朱聪奇道。“……才从冬窝子回来,怎么又要走?”
萧峰不应,掀起帐帘,低头走入。不料朱聪竟然不请自来,自说自话,跟着他大喇喇走入帐内。萧峰眉头微皱,不作理会,只当不看见他一般,自顾自来回走动,拾掇起帐内各处一应零碎用具,装入随身行囊。朱聪倒也不在乎他理不理会,倚于炕边,闲摇折扇,斜眼瞧着他收拾,偶尔应声帮忙递递拿拿。
袖手瞧了一会,问道:“这些日子铁木真派人四处寻你,遍寻不得。你去哪里了?
萧峰头也不抬,顺口敷衍道:“没去哪里。出去散了散心。”随手将肩头褡裢卸下,搁于炕上,拖过自己平日睡的那床被褥,动手卷起。
朱聪瞧他捆扎被褥,诧道:“萧兄这是真的要走了?怎么如此突然,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萧峰不答,将扎妥的被褥望炕上一放,转头环视,瞧还有什么东西遗漏。一眼望去,忽瞧见炕头躺着一部《左传》,胸口忽而重重一痛,像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
待回过神来,已经不由自主地将书拿起,握在手中。蓝布封面已经被摩挲得半旧了,起了毛,手感温润,是用过、读过、被人珍爱过的一部书。在这大漠里,荒野之中,一切在中原视为习以为常的事物都是珍贵的,连同那一点点似真似幻的温柔情谊。一旦习惯了,便极难割舍。
忽而记起静谧的大漠当中,满天星斗,自己将神志昏沉的慕容复搂在怀中,低低同他说话。那时能不能活着走出沙漠尚是未知之数,可是心中平静无畏,有着豪迈的胆气同笃定,似乎只要两个人在得一处,别的一切都无关紧要。想到这一幕,胸口剧痛,好似胸中有甚么东西被撕裂一般。
于这一瞬间下了决心:“这么不告而别,绝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我自当再尽力挽回。即便不能挽回,也必须见他一面,把话说清楚再走。否则......否则......”
他却也不很清楚这个“否则”后面跟着什么。忽而醒觉自己已然于炕前一动不动地矗立了许久,手中仍然握着书卷。抬手抚摸片刻,决然地递了出去,道:“送你罢。”
朱聪诧道:“是什么书?这地方就要数书籍最为难得,好好的书,怎么不自己留着?”
说着接过来翻了一翻,恍然道:“哦,原来是这一部。我早年间已读过了,留给慕容公子解闷罢。”
萧峰道:“就是他赠我的。”
朱聪奇道:“那你为何不带走?也是个念想。”
萧峰摇了摇头。
问道:“慕容他人呢?是不是同靖儿在一处?我去辞一辞他们。”
朱聪道:“今天午饭后就不曾见过他师徒二人。不知是不是在靖儿娘那里,你去瞧瞧。”
到得李萍那里,却也不知郭靖去向,只说是跟铁木真出门了,去哪里了却不知道。
萧峰心生疑窦,道:“我去问问。”
赶到铁木真大营,只觉人足足比平日少了一半。守卫见来人是他,问也不问一句,自动放他进去。
铁木真正于帐中俯身观看案上摊开的地图,与几个军官打扮的人以蒙语低声商议什么,抬头见萧峰来到,喜上眉梢,亲身自案后迎了上来,以汉语道:“什么风竟把你吹来了?”
萧峰无心同他寒暄,劈头便问:“郭靖呢?”
铁木真一怔,诧道:“他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萧峰左右环顾一圈,瞧见案上摊开的地图,以及各种兵马沙盘,不由得心中一沉。
皱眉道:“你果真要去攻打你的义兄义父?”
铁木真一怔,面色随即阴冷下来,寒着脸道:“我只能这么办。我是部落的大汗,我要为我的族人打算。倘若今日不先发制人,待得转天,王罕、扎木合同了桑昆,便要转头来灭掉我。届时我对族人如何交待?”
萧峰不言。瞧了他半晌,沉声道:“谁给你出的主意?”
铁木真愕然道:“没有谁给我出主意。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