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华筝叙述至此,六怪面露惭色。慕容复见状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此人实在无甚见识,几句话便把她吓退了,六侠不必放在心上。”
江南六怪面面相觑。朱聪率先道:“今日仰仗公子退敌,我等心服口服。昔日多有冒犯得罪,实在惭愧至极。那妖女想来今日也吓破了胆,只是料不到后来她下崖之前,居然还有胆量问了公子两句话。不知是甚么用意?”
慕容复道:“二侠过谦了。她问的两句话,一句是‘铅汞谨收藏’,一句是‘姹女婴儿’,想来都是她平日苦思不得其解的疑难。这两句是道家内功修习用语,不懂的人确不能解。但一旦解释清楚了,却也无甚特殊难解之处。倘若能解得其中一句,已经足够她修习内功时大为精进了。”
朱聪惊道:“那公子适才答应她了么?”
慕容复摇头道:“我同她素昧平生,既非诤友,亦非师徒,有甚么义务据实奉告?”
这一句答得甚为婉转,然而江南六侠一听便知,慕容复适才答她的两句自然是敷衍之词了,尽皆松了一口气。
庆幸之余,却又觉后怕:黄药师这个被逐出门墙的弟子尚未窥得道家内藏门径,便已强悍如斯,六人皆不是她的对手。那么推此即彼,全盘领悟了这些道理的慕容复又当是什么境界?对视一眼,俱觉侥幸:此人竟然是友而非敌。
这时,忽闻有人朗声道:“还施水阁,琅嬛□□,慕容世家,江南武库。适才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斗转星移,重现武林,实在是久违了。敢问公子可是姑苏慕容家后人么?”
说的是汉语,声音清朗,吐字清楚。
众人皆循声望去,瞧见王罕同札木合大军已然退开几丈,阵前独立着一人,气定神闲,视周围纷乱熙攘如同无物一般,稳稳骑于马背之上,朝这边眺望。
这人四十开外年纪,眉清目秀,鼻梁高耸,能瞧出年轻时是个俊美男子,如今则两鬓微霜,气宇轩昂,添了一分中年人的威仪同稳重。再瞧他服色,贵不可言,锦衣灿烂,衣甲鲜明,金盔金甲外罩着一袭貂裘,通体漆黑,更无半根杂毛。
听闻“还施水阁”四字,慕容复微微一震,往前跨了一步,打量此人一眼,不答反问道:“阁下是甚么人?”
那男子朗声道:“在下完颜洪烈,大金国六王子,封为赵王的,便是区区。”
众人皆“哦”了一声。簇拥于拖雷、铁木真身边的蒙古将士听了这名号,大多咬牙切齿,有的更高声叫骂起来。
慕容复道:“原来是金国王子光降,多有失敬。敢问有何见教?”
完颜洪烈恍若不闻对面阵营叫骂,极为诚恳地道:“本王向来醉心中原武功,舍下亦好招揽异人名士。适才同公子过招的这四位英雄,便是赵王府中常驻的好手。早听说过慕容家‘斗转星移’之名,心向往之,奈何无缘得见,不想今日何德何能?竟然于这塞外苦寒之地,有幸得见这门失传的技艺,感动至极。久闻还施水阁,包藏天下,姑苏慕容氏擅将天下武艺,融会贯通,本王亦是好武之人,这些年来着意搜求,府内亦藏了一部分中原武林典籍,只可惜知音难求。惟愿哪一天请得动大驾,往舍下一观。不知公子是否愿意赏这个脸?”
此语一出,众人皆吃了一惊。萧峰微微皱眉,郭靖怒道:“你住口!”
转向慕容复道:“师父,这人是金国王爷,他坏得很。之前放豹子咬我义兄拖雷,差点把他咬死……”
慕容复打断他:“不必说了。”
提高声音,不轻不重地道:“原来适才这四位是王爷府上重金聘得的高手,果然本领过人,名不虚传。在下武艺低微,承蒙王爷错爱,实不敢当。”
黄河四鬼此时已然退回完颜洪烈身后,听闻此语,面露羞惭之色,头也不敢抬起。
完颜洪烈神色不变,微笑道:“本王一向求贤若渴,身边独缺像公子这样,能够博采百家之长,以所学为我所用的能人异士。如今我大金国统有中国北方,兵势雄强,威声远震,蒙古不过蕞尔小族,草原大漠中区区一个小小部落,迟早沦为我大金国附庸。我看公子也是个聪明人,何苦同他们沆瀣一气?”
语气颇为恭谨,然则话已经说得相当露骨了。蒙古人听他语气轻蔑,浑不将铁木真放在眼里,怒不可遏,纷纷高声咒骂起来。就连江南六怪也忍不住气往上冲,韩宝驹性情最为火爆,踏前一步,骂道:“你这人是甚么金国王子,银国王子?说话好大口气,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这下两边俱高声骂战起来,口不择言。蒙古人自来不说污言秽语,即是对于深仇大寇,或在游戏笑谑之际,也从不咒诅谩骂,故而倒是王罕、札木合阵营当中的黄河四鬼闹得最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