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体格甚大的兔子,似通人性,知道身后有人追赶,速度极快,东一蹿,西一蹦,萧峰瞧得有趣,童心忽起,放慢脚步,只若即若离地跟随。
兔子奔了一段,不一会跳出灌木丛,一道灰影,慌不择路,往旁边陡峭的山崖上一路蹿去。
萧峰喝道:“哪里走?”
紧赶几步,足尖轻点,似猿猴一般,在陡峭近乎垂直的山崖上左纵右跃,看准落点,左臂一伸,攀住垂下的一条藤蔓,右臂猿臂一舒,已然将慌乱逃窜的兔子抓在手里,笑道:“跑不掉啦!”
野兔子拼命挣扎。然而萧峰的注意力却被悬崖顶端吸引过去,那里似乎驻扎着什么,颇似枯枝搭起的一座窝棚。好奇心起,心忖:“莫非有人在这里居住?”
顺手扭断野兔脖颈,往腰间一系,足尖于岩石上略一轻点,借一点力,飞身往崖顶攀援而去。不多时上得崖顶,吃了一惊:这物并非窝棚,而是一只巨大的鸟巢,以枯枝叶搭成。
萧峰绕着巢走了两圈,见周遭堆积了厚厚一层雕的羽毛和白色鸟粪,然而鸟粪俱已干涸了,一碰即成齑粉,还散落着不少动物骸骨,时日已久,在崖顶风吹日晒,都已成了白骨。仔细辨认了一认,不仅认出有兔子狐狸小型动物的骸骨,还有牛羊家畜,不由得吃了一惊。探头望崖下一瞧,极为高耸陡峭,竟成悬崖之势。
忖道:“这畜生竟能带着牛羊,飞上这么高的所在么?哪里来这么大的鸟儿?”
这鸟巢似已空置已久,然而萧峰仍然不愿多留,四下瞧了一瞧,见无甚其他异样之处,抬头见太阳不知何时已全然西沉,天色将尽,心中讶然,不忖竟已出来这么久了,遂回身轻轻纵下山崖,寻路回去。
这一路追着野兔,失了方向,也不知绕了几大个圈子。下得崖来,才晓得适才的山洞居然就在几步路开外,居然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来了,不曾走远。
萧峰一手提着兔子,大踏步迈入洞内,口中笑道:“瞧我猎到了什么?……”
没有人回应。
洞中空无一人。地下生着一堆火,长时间无人添柴,已经快燃尽了。
萧峰怔了一怔,心想:“他怎么不在?啊,是了,一定是见我久不回来,自行出去觅食了。他肩上还带着伤,想来不至走远。”
丢下兔子,出洞察看。天色已经擦黑了,然而借着微弱的暮光,仍旧瞧见树下系着的马儿不见了一匹,只剩下一个,正温驯地低头啃草。
萧峰心生疑惑:“他若是出去觅食,怎会将马也一并骑走?”返身入洞察看,行李整整齐齐地堆放于洞内一角,完好无缺,只不见了慕容复随身的那一只轻便行囊。
萧峰这下吃了一惊。返身奔出看时,洞外洞内,一切完好,并无打斗痕迹,洞口亦无他人脚印。一切都收拾得干净整齐,慕容复甚至细心地以石块围住了火堆,又加了适量的柴禾,好令它于萧峰回来时,火势不至太旺或太弱。
萧峰怔怔立于洞口,心忖:“难道他真的走了?什么都留给我了,可是连一个字也不曾留下?”
忽忆起那日离开汉儿村庄,慕容复“长痛不如短痛”之语,胸口登时如同遭了重重一击,忖道:“不打一个招呼,不告而别,这确是他的行事作派。”
想起这半年来一同经历的种种,连同他言语行止,百感交集。正觉心乱如麻,抬头瞧见天空明净,一轮明月已然冉冉升了上来,月华如水,将整座孤山照得透亮。
萧峰也说不清心中什么滋味,似乎惆怅慕容复不告而别,一时却又觉浑身轻松,似乎卸下了一层重负。想:“走了也好。草原不是他的家乡,他终究是要回燕子坞的。原是意料中事。”
怔怔地立了一会儿,退回洞中。
毕竟若有所失。茫然独坐一会,忽立起身来,转了一个圈子,自言自语地道:“我刚刚想做什么?啊,原来是要拨火。”
这才发现手中握着权充火棍的树枝。伸出枯枝去拨火,却又发现火势微弱,该添加柴禾了。慕容复什么都为他想到了,洞中却无新鲜柴火。
呆了半晌,忽立起身来,往洞外大踏步走去。
他满怀心事,对周遭事物竟一无察觉,大步走至洞口,忽同一个人撞个满怀。
条件反射地伸手握住来人臂膀,低头瞧时,慕容复似乎被吓了一跳,满脸不快之色,抬手挣脱他掌握,道:“做什么?”
萧峰愣愣地瞧着他。失而复得,一时竟不知作何感想。半日方道:“你……你没走?”
慕容复皱眉道:“走哪里去?请你让一让。”
见萧峰仍立着,动也不动一动,叹一口气,自行从他身边绕过,走入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