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头,显得疲惫沧桑,像吊着最后一口气,手指颤抖抚摸跟随自己多年的佩剑,剑上伤痕累累,破角裂纹。
听见推门声也没扭头看,只是手顿住,可能连转头这个轻易的动作,对他来说都会耗尽为数不多的力。
他在等一个人,而那个人正在门口怔望他。
白珝走向床边,低眸看他,轻唤了声:“阿齐。”
那颗垂着的脑袋,总算是艰难的抬起,屋里很静,阿齐双目没一丝神采,见到来人,他叹笑。
“师姐。”
这声叹笑仿佛是他久鳖着的最后一口气,用笑的形式吐了出来。
阿齐是在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被师父带回文心道的,那时才六岁,见到她时笑得明朗,一口一个师姐甜甜喊着,浑然不知自己被父母亲卖了。
玄平外出游历,路过一处山庄,遇见阿齐父母衣裳褴褛带他路边乞讨,凡是遇见个穿着整齐的人就上前去偷偷卖儿,众人皆看阿齐瘦弱体弱多病,无人来买,直到遇见玄平。
此时,面前这个人已油干灯尽,浑身是伤体无完肤,追在他们身后而来,却被困在迷雾,染上咒气,幸好魔已死,咒已消,不然她怕是听不到这声师姐了。
白珝心绞痛,手想碰触他,却不知落在何处。
她扯出抹笑:“阿齐,我来带你……”
“师姐,帮我把发簪取下来吧。”
他不回去了,也回不去了。
“阿齐。”
他的名字是来到文心道后自己取的,无名无姓,便自己提了个齐全的齐。
阿齐费力仰脖,望向白珝,他对她一笑,脸颊的两缕发飘起,显得人没那么死沉。
“师父说了,聘礼他收了,嫁妆不能不给。”
其实这簪子着实眼熟,确实是百年前她的嫁妆,也是琼芳雪停那日掉在林子里,埋进薄雪,藏入枫叶中的那支。
原来玄平捡回去了,藏了起来,三百年未拿出来。
他赠笔便已是嫁妆,这簪怕仅仅是为了给阿齐,让他突出重围离开文心道,还能靠卖这簪换点银两,不愁吃住。
而今……又变成了她的嫁妆。
她虽看明,却知是阿齐所愿,想看她收下,便没说破。
白珝抬手取下簪子,发散的那一刻,阿齐阖上了眼,侧倒在床上,再没呼吸。
他死前眼中尽是满足,嘴角带笑,很安稳宁静,像扬起的发轻飘飘落下,再无风能将它乱起。
阿齐他知道的,从小就明白,他被卖了,卖给了一个好人家。
白珝僵在原处,泪腺开了阀。
簪纹棱角割在手心,犹如没有丝毫疼痛,越捏越紧,在手心留下了久难消的印。
再后来,她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这地方,疯了般耗尽灵力驾马赶往文心道。
城门前的子敬愈想愈觉不对劲,停下手中事物,带上几名暗护都卫追了上去,在半路发现被丢弃卡在灌木丛上,沾了胭脂粉的头巾。
他望着前路,攥紧头巾,勃然大怒,“那女子就是不对劲!”
“你去禀告殿下。”他随意指了一人,将头巾塞在他手中,推了他一把,让他折回。
“我们几个先沿路追去!她敢动白姐姐我就赏她吃刀子!”
心焦火燎,驱马前进,小身板被马震起颠簸在马背上,干脆躬身虚坐。
栾熠正听暗护都卫汇报各处势力均被控制,只等下一步发落。
太子坐在一旁翻阅奏折,“三日?”他眸从奏折上横斜过去,冷哼一声:“进度又快了,这才过两日,你是多一天都不想待,现在就差一句话的事,你活就干完了,真是迫、不、及、待。”
他抖了抖奏折坐端正仰头道:“早知道这样,怕人等急等乏,你约十日做什么。”
搞得他突然紧促起来,活没人分担了,这人每日一目十行脑子都不带卡一下,还能帮他批些奏折。暗护都卫时时来报,抬起头就能给解决方案,也就只有关于白珝今个主食吃什么,零食吃什么,他会认真思考,顿片刻。
栾熠没想理他,看完手中卷轴,抬眸正要回暗护都卫时,门被着急推开,平日里来报都会敲门,这次是连暗护都卫都慌神。
他拧眉,以为是关押的人出了事,回府要推后,脸上愀然不悦,但心不知为何怦跳不止,心慌意乱。
寒丝丝冒了二字:“何事?”
太子亦是对这无礼冲进屋门一事,愤愤地道:“做事慌慌张张做什么,不是说你们暗护都遇事最稳重?!”
暗护都卫依旧慌乱,气喘吁吁,三步做一步跨来到栾熠身前,递上头巾。
栾熠不明接过却莫名紧张站起来,几乎是整个人弹起,一把丢开卷轴,结果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