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平看着她的背影,抱怨道:“没良心的丫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一句多谢都不于为师说。”
大师兄问:“师父为何放走白珝。”
玄平扬扬下巴,看马蹄掀起的灰就知她有多着急,“你拦得住吗?”
也是,拦不住的,现在不许她去,她走也会走着去。派人守着她,她也能为自己闯条路来,倒不如由着她算了。
二师兄:“师父,我们可要跟上?”
玄平摇头:“不用。”
温润师兄问:“要是打起来可怎么办。”
玄平两指夹着棋,下在棋盘上,“打不起来。”
栾熠不让文心道卷进去,战马就摆在这里,他是收都不收,要凭自己去寻兵马,说明短期里没打算复仇。就算如今突然起的迁都一事,忍耐这么久,他不会轻易为此乱了阵脚,现在有的那些兵去了,打不了几个时辰,全军覆没是早晚的事,何况还有两个阴险狡诈的门派要对付,而现在白珝还跟去了,他便更不会去冒险。
沫沫转身道:“骑马哪有御剑快。”
大师兄拽住她胳膊,“那匹马,是师父夺人所爱,磨烂嘴皮,高价从之前游历交到的好友那买来的,比御剑慢不了多少,你且放心吧。”
*
日暮时分,天边是片瑰丽的火烧云。
白珝驾着黑马狂奔在雪山中。
离开这片山林便能见到城门平原。
将到时,独立于枯树下的淡紫色身影闯入眼帘,他望着城门的方向,似站了许久,肩上落了几片枯红叶,握剑的那只手克制后的轻微颤抖。
白珝抬手一扯缰绳,马儿蓦然止蹄,前蹄高翘,踏地时,震了两下。她本就松的发簪被震落,掉进雪里,青发散开,搭在肩上。
他的背影孤寂,天上云霞那般的艳,却连丝光都不愿怜悯给他,让他立于黑暗的树荫下。
白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仅仅是站在那都叫人心绞痛,是那般的无助,曾经属于他的,而今再也没有了。
山林外,城里大火烧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恨不得把云也拖拽下来,坠入人间地狱。
无人惧怕这火,他们甚至在城中欢呼,在欢庆这场纵火,在欢庆大火连了天。
片刻后,就连烟火都要在黑烟中参上一脚,就像在嘲讽他们的无能。
白珝的身后是她匆匆赶来的马蹄印,压在深雪里。她停在了这里,于他相隔几颗树的距离,没再上前,只静静望着他看着城。
皇城烧了大半去,火自己灭了,只剩烟,从漫天黑烟烧到灰烟,再到没了烟。
他始终站在那,一动不动,没有回头看白珝。
白珝将马系在树旁,走到他的身侧,牵住他已被指甲划出血的手,鲜红的血滴从两人手心滴进白雪里。
直到入深夜,一片寂静。
“栾熠,我们该回去了。”
栾熠嗓子干哑,沉声道:“好。”
转身之际,漆黑的天空落下的是余灰,细雪停了。
他抬起手掌,轻飘之物落在掌心,它如雪般细柔,但不再是雪。
惘然道:“珝珝,雪停了。”
白珝看着他落寞的眼神,心如刀剜。
地上与落叶融为一体的厚雪,成了琼芳仅存的雪,他松开握着白珝的手,蹲下身,颤着手去捧,血将它染成了赤红色。
又淡淡道了一句,“雪停了。”
掌心温度渐渐将雪化成水。
他放弃了,在它们化水前放开手,目睹雪从指尖滑落在地。
分明是盖不住的悲伤,但他面上太平静了,平静的使得白珝心慌,“我在这里。”
栾熠没有作答,他起身,深望白珝,眼中没有神采,他专注看着她的眉眼。
白珝回望他,他连眉都没皱一下,却有莫大的悲苦,唇张了几次,难言。
栾熠手指微颤,抚摸上她的脸颊。
雪停那刻,击垮了最高傲的他。
眼看着一座皇城成了灰烬,化成浓烟。
眼看着一场大雪成了细雪,化作凉水。
眼看着雪盖不住的万物一瞬枯萎。
这两年来,伪装的太好了,像个没事人一样,可心就似一座被敌方攻打后留下永久创伤的孤城,好不了,就只能重建城墙。现在,被再不会落的雪,击打的稀碎。
而今,他害怕失去,无论是聚起的兵,还是面前的白珝。
“我可以吻你吗?”
他谨慎小心的问,甚至怕被拒绝。
白珝吞声忍泪,眼眶通红,喉咙胀痛,挤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栾熠,来吻我。”
栾熠掌扣住她,唇凑了上去。
两瓣唇都是冰凉的,白珝的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似在替他哭泣,泪滑进二人嘴中,苦涩的味道占满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