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语,落到唐铬耳中,简直是有些匪夷所思的:“什么?”他情不自禁地问出口,“为什么?”
“你似乎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应该为这座城市而战。”克罗赛尔眨眼的速度是缓慢的,纤长的睫毛下,他的眼眸似乎刻满了疏离,“但其实,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只是暂时栖息的地界而已,战斗、对抗、牺牲,这些都是人类自己的事,其实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唐铬的嘴唇是颤抖的,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这样的口吻,令他感到分外熟悉。
记忆中,斐伽洛也说过类似的话。
忽然间,唐铬好似明白了一直以来斐伽洛克罗赛尔等人的不同……一直以来,在同他们交往,跟他们说话之时,他们好像从未将自己和眼下的“人类”放在同一维度。
他们好像是超脱人类之外的存在,虽然同样居住在迦南,但他们从不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一份子。
所以,他们只是远远地凝望着正面临着苦难的人们,他们或许会建立屏障,但却从不参与战争。
就好像神明,不会为人类战斗。
“那……你又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呢?”唐铬攥紧了拳头,他极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恭敬起来,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既然你觉得这些都与你无关,那你为什么又要支撑这个屏障呢?为什么!”
“瓦萨格,我并不惧怕人类的责备。”轻轻将费法放到一边,克罗赛尔缓缓坐下,远处围墙下,仿佛传来了魔兽低声的嘶鸣,“我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心中有个声音这样要求我。”
“心中有个声音?”唐铬不知道他所谓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既然克罗赛尔认为自己不是人类,那么他姑且就不把那称为“良心”,“你……所以说……你……”唐铬的语气有些颤抖,他不想说出心中正想的那句话,但它的确在他心中萌生了——
本质上,克罗赛尔和比列其实并无不同。
轻轻地,唐铬听见眼前的祭司叹了一口气,“我告诉过你,我已经给了你向我提要求的资格,作为方才,我翻找你记忆的报酬。”
什么意思?克罗赛尔是什么意思?翻找记忆?
“你翻找了……我的记忆?”
“心中涌现了某个猜想,十分可惜,从记忆来看,你并未说谎,”克罗赛尔慵懒地斜卧在靠垫内,眼眸微眯,神色有些恹恹的,“我还曾因那个猜想,而不安于我对你的所作所为……虽然现在看来,也是没必要的。”
什么意思?克罗赛尔是什么意思?接收了太多的信息,唐铬脑内是纷乱的。
“我将费法尖端的标识赠予你,等到你想清报酬的内容时,用闪电的尖端刺向你的手心,血的味道,会引我到你的身边来。”
“记住,只此一次。”
那句话之后,便有门外的人进入,“请”唐铬离开了。
唐铬攥着费法的标识,心知这是克罗赛尔给自己的信物,但他脑子纷乱无比,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分析克罗赛尔话里的内容。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无法接受克罗赛尔对“人类”的态度。
他甚至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不应该的,他跟克罗赛尔非亲非故,他没有那个立场去要求克罗赛尔做什么、该怎么做。
可他无法抑制他内心的愤怒,这份愤怒甚至使他不能静下心来思考——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直到灵木之森的队伍,拦住了他的去路。
“少主想见你。”为首的少年,唐铬曾在莱耶的课堂上见过,毫无疑问,他是莱耶身边的人,唐铬怔愣片刻,才旋即意识到,“少主”是这个少年对莱耶的称呼。
所以,先前莱耶说自己同他一样,是“教练”果不其然是骗人的么?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唐铬只冲眼前的少年微微额首,随即跟随着对方的步伐,向灵木之森于城墙上的驻扎地走去。
果然,无论到了哪里,灵木之森的人们依旧会十分固执地保留着自己族群内原有的习俗,唐铬望着莱耶房内的饰物,内心不由自主地感叹着。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室内的花瓶上,那束藜露,仍旧是自己曾为莱耶采摘的那把吗?应该不是吧,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当初再新鲜的花束,到了此刻也会枯萎了吧。
“不用担心,花瓶内施展了木系的魔法,足以令它再多开一年……甚至十年。”莱耶的声音自唐铬身后传来,唐铬回头望着他,发现对方已然穿上了用于作战便装,虽是看着不如往日隆重,但却令人想到了在林间穿行狩猎的精灵,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看来,你已经见过克罗赛尔了。”看着唐铬紧握的右拳,莱耶的目光轻微扫动,确认一般,望见对方的腰间正别着自己赠予的小绿瓶,他才重新抬头,将自己的目光固定在唐铬的脸上,“怎么了?是同他吵架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