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现任大祭司,虽然已是中年,但保养的很好,面若白玉,风姿绰约。
他一进门,先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凌乱的床铺,才把视线放在跪在地上的阮柯身上,至始至终没有看樾一眼。
“值得么?”大祭司开口,声音清冷至极。
阮柯没有抬头,也知道大祭司指的是什么事。
他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定:“值得,我爱他。”
沈越感受到从樾的心口传来一阵钝痛。
不是喜欢,不是心悦,是爱……
阮柯给他的,远比他给阮柯的要多的多,还问什么信与不信。
大祭司的声音没有起伏:“阮柯,祭祀之身是王室的所有物,你没忘吧?婚前失贞,还是给了一个办作奴仆的细作,如今东窗事发,竟仍不知悔改。”
见阮柯沉默不语,大祭司缓了语气又道:“好在大王子殿下对你一往情深,也不在意你是否完璧之身,速速与我出去,下任祭祀之位还是你的。”
阮柯摇头:“我爱他,不能离开他,也无德继任祭祀之位,请大祭司原谅。”
大祭司指着樾,声音严厉起来:“你可知他真实身份?再与他纠缠下去,当以细作同党论处,叛国罪你扛的了么,阮柯?!”
“我可以……”
未等阮柯说完,樾先一步跪下了:“不!是我诱骗下任祭祀,欺他年幼懵懂,他什么也不知道,所有的事都由我一力承担。”
阮柯侧头看向樾,男人英俊的面容笼在阴影里,漂亮的桃花眼也看不真切。
他忽然很后悔当年给这个男人赐名为“樾”。
樾为树荫,他本想让这个男人成为他得以依靠遮天蔽日的树荫,却不想让他用命来庇佑自己。
阮柯噤口了,他知道,再说什么也都是徒劳。
古玥国每二十年只会出现一位天选祭祀,饶是他犯再大的罪都不会被怎样惩罚,但樾不知道,为了保护他什么都说了,面对的结局只有死亡。
后来的事情在阮柯眼里看起来只是一片混乱和猩红,樾自己走出去被军队带走后,他还呆坐在殿内盯着腰间的小小陶埙。
十日后,是行刑的日子,被安排在古玥国祭坛之上。
按古玥国的规矩,罪大恶极之人将在祭坛被剜肉剔骨,然后暴尸于此,直至秃鹫和鹰将尸首啃噬干净,不留一滴鲜血。
古老的祭坛既是祈祝祷告之地又是行刑惩戒之处,天堂与地狱的交接,神圣而又血腥,上有乌鸦盘旋,四周彼岸花开,这里仿若连通阴阳两界的交界口,孕育着无数可能……
樾被压上祭坛,他天生神力并非逃不掉,只是怕会连累到阮柯。
如果自己的存在不能成为庇护柯柯的树荫,反而成了让他痛苦的荆棘,那不如让他忘了自己吧……
沈越在樾的身体里安静了很久,后面的事情,他大致已经猜到,现在的他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恐惧的不是即将受刑,而是他很怕看见阮柯殉情的那一幕。
被绑在祭坛正中,他看见了远处立在贵族人群中的那抹白色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和樾已经完全融合,不再分彼此。
刑罚开始,残忍而又血腥,沈越紧咬着牙,两眼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那抹白。
接着,他听见了埙乐的声音,温柔而又袅袅,仿佛带着麻药的功效,让他再也感受不到肉体上的痛楚。
意识渐渐被剥离,眼前已经开始模糊,那抹白却愈加清晰,埙乐也越来越靠近,他一点儿也感受不到疼痛,直到脸庞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抚上。
沈越这才发现,阮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面前,捧住了他的脸。
一曲毕,沈越和樾刚刚融合的身体似乎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没有痛感,只是身体在逐渐变凉,唯一的热源是阮柯轻柔抚在他脸上的手掌。
四周人群吵杂,似乎在高喊什么。
阮柯却只看着他,两人四目交接。
弥留之际,沈越眼睁睁的看着阮柯用灵力封住了自己的三魂七魄,抱着他濒死的躯体,跳崖殉情。
下落的时候,那一头漂亮的乌发瞬间变作银白,还紧紧的抱着他,飞扬的白衣好似一只翩然欲飞的白蝴蝶,美的晃目。
他听见阮柯柔柔的声音:“我说了,很快,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会很快跟上的,跟上你的每一世,致死相随。”
死亡来临的瞬间,沈越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猛地抽取出来,穿梭了千年,好似溺水的人从海中被瞬时拖拽而出。
他猛吸一口气,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还被古尸掐着脖子。
旁边和古尸缠斗的裴烨灵体已经不稳,但一看见沈越苏醒,周身血雾被他吸回身体中,一下子放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