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性向并非十恶不赦, 也不能为他定罪,但如果他的态度是理直气壮的,那么他就会成为不知悔改的孽子。
孩子的一切都应该是父母的吗?包括他藏了十多年的性向?
他和往常一样推开家里的大门,迎接他的并不是三堂会审, 而是一个静悄悄的客厅,和角落里被遗忘后仍在发亮的小台灯。
这个小台灯被装在楼梯的转角处,是一盏漂亮的电池灯,它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亮。
冷清的家让林宴安逐渐平静,他脱掉外套换上拖鞋, 走进厨房里开始做饭。
该找点事情做, 省得坐在沙发上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 把好的坏的都想透了之后,也失去了应对的勇气。
他先把米饭焖上,又在冰箱里找到了半只鸭子拿来炖汤。
大门响了一声,有人回来了。
林宴安身体绷紧了一瞬,慢悠悠地脚步声停下,背后那人窥探的目光让他浑身泛起了密密麻麻的恐惧。
他的身体在疯狂报警,提醒他身后有人,但是他的理智却压制住了回头的本能。
既然那个人没有说话,就代表他也在思考,那就让他们都冷静一会儿,各自想好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针锋相对并不适合亲人,恶语中伤也只是一时逞强,一家人需要的,永远是以解决问题为目的的沟通。
“宴安,炖汤了?”是林二叔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文气,听起来有点中气不足,不止一个人说过他的声音听像一个怕老婆的弱势中年男人。
林宴安紧绷的神经放松了,短短几秒的僵持,他像是熬过了一场天灾,劫后余生后看见了一抹希望的曙光。
林家人都是倔驴脾气,林爸爸沉默固执,这辈子话最多的时候就是娶媳妇的时候;林爷爷大男子主义不容反驳,他说的话很少有收回去的;就连林宴安也是个不到万不得已不开口的闷葫芦。
只有林二叔是个和善好相处的人,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他身上就是有一种文人气质,让人下意识的信服,再加上多年来行商的经验,让他重情重义,为人大气不拘小节,所以人缘格外好。
林二叔对家人很好,袒护家中的小辈已经成为了习惯。
“二叔,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林二叔上前拍着他的背,微微仰头看着比自己还高的侄儿,眼镜的镜片反光变成刺目的白色,遮住了他眼中的神情。
他的语气没有变化,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包容:“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自己开口说,反倒让杜偕那孩子给你捅出来了,你说你是不是皮子痒?”
“我也没想到杜偕嘴那么松啊……”林宴安嘟囔着,他现在想起杜偕的脸就生气,恨不得揍他一顿让他三五个月说不了话。
林二叔摇头,也是一脸为难地安慰他:“没事儿,你爸妈都是讲道理的人,你妈妈要是火气上来跟你动手,你不要还手由着她打,使使苦肉计她就心疼了。”
虽然他是长辈,但是他很少评价杜偕和杜钦两个孩子,甚至很少提及他们。
毕竟他和罗菲菲之间的罅隙一直存在,他无意去打听她的近况,也不想接触她的孩子让人凭空猜测他们的关系。
毕竟罗菲菲现在是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他们年轻时还有那样不堪的传言。
纵然她再可怜,也和林家没关系。
林宴安和杜偕当朋友是老爷子的主意,他们这些做小辈的,即使心知肚明也要装作毫不知情,只想着眼不见为净,只要那人别出现在他们面前就行。
老爷子嘴硬心软又固执,这个家里唯一能训他的就是林宴安的母亲,因为他们家对她确实多有亏欠。
作为林家的长孙,林宴安承受了很多,一代人的仇恨在他身上找到了微妙的平衡,不管是谁打破了这种平衡,遭罪的都会是林宴安。
叔侄俩没有多说,林二叔挽起袖子在旁边给林宴安打下手,还跟他说了林妈妈的去向。
“你妈妈领着你外公他们逛街去了,你二婶带晴晴和仲雨去看牙医,用不了多长时间的。爷爷出门散步了,这两天天气好,他就爱在公园里瞎逛。”
林二叔用手肘拐了林宴安一下,终究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杜偕说你喜欢的是个单亲爸爸?他是因为什么离婚的?”
“他领养的孩子,没结过婚……二叔,杜偕都说了什么?”
“就说你喜欢上一个单亲爸爸,患得患失地纠结自己要不要谈恋爱。这么说,你跟那人还没成?”
“嗯。”
林二叔这才松了口气,对接下来的家庭矛盾也有了一些调解的把握。
不过是少年人稀疏平常的心动,很快就会被现实冲击,然后碎在记忆里只留下一层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