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面前的白魄,诧异了一下,脸色就很快恢复平静。
“师父。”她对着白魄施了一礼。
白魄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是了,这世间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大荒谷中的护法尊者尸骸夫人和八王之一的烈阳王白魄,曾经是一对师徒。
“师父。”尸骸夫人淡淡道,一点也没有故人相逢的喜悦,“你也来这里了?”
“我借了断魂,才来这黄泉寻你。”
“断魂?”尸骸夫人奇道,“这世上真有能让人穿梭阴阳两界的奇物么?”
“是有,我现在不就在你面前吗?”
“是啊。”尸骸夫人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这句话之后,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白魄有许多话要说,但真正见到了想见之人,这些话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小舟还在继续向前,从一座座冰山旁漂流过去,在小舟旁边还有其他船只,这些船也同样进了水,漂着漂着,船只就会沉入水中,船上的魂灵被冰水浸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过不了多久,他们乘坐的这条小舟也会浸入水中。
尸骸夫人死后就一直在这寒冰小地狱中受冰封之苦,小舟会不断坠入水中,她也会不断重复这段刑罚。
其他的亡魂都在惨叫,而尸骸夫人只是望着天际飘来的雪花出神,眉宇间一片宁静。
她手里还在玩着一个小傀儡,傀儡做工精致,肌肤雪白眉目生动,乌黑的长发上缀满宝石璎珞,洒金的长裙在尸骸夫人指中不停翻飞,飞旋若蝶。
“蝴蝶蝴蝶,入我家中,来我梦中……”尸骸夫人低声哼着一首小曲,在周围的惨嚎声下,声音平静得都有几分诡异。
白魄第一次见她时,她就在哼着同样的歌。
那时他还只是大荒谷中一个不知名的魔修,而日后大名鼎鼎的尸骸夫人,也是一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凡人。
他顺着山洞中狭窄崎岖的山道一路向前,手中紧握着自己的银枪,各式枪术在脑海中来回闪过,才勉强镇定心神,继续踏着满地血肉残渣往前。
山洞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白魄凝聚真元到眼眶处,也可以看到洞中的一切。
就算看不到,满洞的腥臭也能告诉他此地发生了什么。
洞里是数不尽的死者尸骸,血水几乎汇成了一条血河,泥土中到处是森白的骷髅,或者是还未腐烂的□□尸体。
行走在这样一条山道中,白魄几乎以为自己是进了地底的十八层地狱,才会有这样遍地血泥骨肉成堆的一幕。
但他也知道,这不是地狱,而是一名魔修的巢穴。
白魄误入此地,越往前走,越是心惊。
不过除了这些尸骨外,白魄也没有感觉到丝毫魔修的气息,想必这名残忍可怕的魔修已经离开了此处。
白魄在洞里转了半天,也在寻找出去的路,当他越走越不耐烦时,就听到了洞穴深处传出来的歌声。
他顺着歌声一路寻找,扒开了死人堆,看到了里面哼着歌的小女孩。
女孩依偎在一具已经腐烂的女尸旁,手里还抱着一只腐烂的人手,眼睛大而无神。
白魄走近时,女孩的眼珠动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发抖——她在洞里待得太久了,也看不到白魄的样子,只把白魄当成在洞穴里的魔修。
白魄在她面前蹲下,女孩尖叫一声,带着血污的嘴巴咬在了白魄的胳膊上。
血水四溅,又化作飘飞的雪花。
“这是我娘。”尸骸夫人说,她梳理着傀儡长长的黑发,又整理着傀儡衣服上的皱褶,耐心得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孩子,“我爹是来中州做生意的西域人,长着一对很特别的蓝眼睛。我娘说,她就是喜欢我爹的眼睛,才会头脑一热跟他私奔跑了。”
“后来我爹看上了一匹绸缎,那绸缎的料子和做工都极好,带回他们那里卖,说不定能卖给王族。我爹想买下这匹布,可是差了三贯钱——三贯钱,他可以卖自己的驮马,可以卖自己购置来的中州药材,可他一样都舍不得,他唯一舍得的,就是我娘。”
尸骸夫人不紧不慢地叙说着自己的过去,以前她可不会跟白魄说这些。
白魄把她从山洞救出来后,问她还有什么亲人,女孩只会暴躁地喊——“死了!都死干净了!一个都不剩,全死光了!”
女孩就像野生的狼崽一样阴郁暴躁,甚至一开始都不吃熟肉,直接拿着生肉就啃。
白魄被这狼崽似的女孩惊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甚至还有一丝厌恶。
他想甩掉女孩,就在女孩睡觉的时候跑了,日子过得逍遥舒服,也渐渐将山洞里的事抛到了脑后。
却没有想到一年后,那个狼崽似的女孩能找到行踪无定的自己,还靠着一双赤脚,走完了八千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