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无所谓地坐在树上,倚着树干,靠在缠绕巨树的藤蔓上,无所事事地晒着太阳。
他近距离观察这棵巨树,才发现这棵巨树上缠满了藤蔓,藤蔓上长满了碧绿的叶子。
但被它们缠绕的巨树却缺少生机,枝干虬曲苍劲,片叶不长,仿佛早就枯死,只有最顶端的部分,才有一点绿意。
一个细细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是白川的妹妹,她站在离季寒五步远的地方,倒是不玩自己的头发了,改为抠指甲。
“你不用跟着我。”季寒道。
小丫头抠着自己的指甲,抠出血来也没有发觉,说话时嘴里像是含了口水,“他让我跟着你。”
“‘他’是白川?”
小丫头不说话,冷冷地看着季寒,手腕上戴着的几个手镯碰撞得叮铃作响。
叮铃——叮铃——
自从进了马帮,季寒几乎每天都能听到铃铛的声音,只是避凶铃的铃铛是精铁所制,碰撞声清脆悦耳。现在他听到的铃铛声要更凝滞低沉,咚咚咚咚,如同人在扣响一块空木。
他抬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晃眼的日光中,藤蔓上翡翠般碧绿的叶片被吹得沙沙作响,在满树绿影中,隐隐有几个白点在晃动。
一阵急风吹来,吹开了满树的叶子,那几个白点也露出全貌——是一串白色的骨风铃,由上百块骨头组成,每一块骨头都经过磨制,只有小儿的手掌大小。
季寒眉梢一扬,凝目细看,在叶影中发现了更多的骨风铃,都是悬挂在有人居住的木屋附近,有的檐下挂满风铃,有的只是叶间摇晃的一点白影。
骨风铃下端挂着一个银牌,季寒拿起黑刀一挥,银牌落下,被季寒抓在手中。
银牌上刻着一个名字,还有生卒年月。
而银牌上的名字,是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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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玉灵芝
在季寒用黑刀斩向骨风铃时,小丫头就停下了抠指甲,她的反应略微迟钝,季寒把银牌拿在手上了打量许久,她才冲过去想抢回来。
季寒把银牌扔过去,小丫头拿到它后,两臂一伸,就如猿猴般爬上了树。她来到骨风铃旁,把银牌重新挂上去。
“他是我哥哥。”小丫头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季寒,“你不准动我哥哥。”
“你说这串风铃——是白川?”
“哥哥一年前死了,阿爹把他拖到树顶,鸟吃了他,我和阿娘捡回了他的骨头,挂在神木上,神木会祝福哥哥,他下辈子就还能做我们寨子里的人。”
小丫头说话颠三倒四,梦呓一般吐出了这些话。
她站在树干上整理着骨风铃,手镯滑落下来,露出一段细瘦伶仃的手腕,和手腕上几条黑红的血口。
血口上还有凝固的血迹,看着就是近日的伤口。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季寒问她。
“我不能告诉你。”小丫头在树干上坐下,晃着自己的小腿,冷漠道,“这是只有我们白龙寨的人才能知道的事。”
“那你哥哥是怎么死的?”
“被‘他’杀死的。”小丫头轻声说。
“季寒!”白川刚好从下面经过,兴高采烈地和季寒打招呼。
季寒略微不耐地点了点头,白川却极为高兴,向季寒挥了挥手后,才带着止也止不住的笑容走了。
他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编着古怪的发辫,带着一张涂满油彩的面具。
“那人是谁?”
小丫头答:“那是我们寨子里的大祭司。”
。。。。。。
下午,由白川的父亲送季寒出寨。
离开白龙寨时,季寒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神木,顶天立地的参天巨树中,一座座屋脊若隐若现,绿叶簇拥间,还能看到那些云霞似的布料。
点点白色点缀在绿叶与布料间,风起时,就好像听到了骨头风铃咚咚咚咚的撞击声。
白川的父亲已经双鬓微白,脸上皱纹堆叠,看上去老迈不堪。
季寒拄着黑刀吃力行走,他想过来扶一扶季寒,但摄于季寒身上骇人的气势,还是没敢靠近。
季寒安安静静地跟他走出白龙寨,也没问白川为什么没来送他,嘴角还带着一抹笑,看上去心情甚好。
神木的枝干间,白川沉默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白龙寨的大祭司在他身边,同样不发一言。而在角落中,始终有一道阴渗渗的视线在盯着他们。
两人都无视了这道视线,白川看着季寒远去的背影,神情逐渐变得哀伤。
大祭司道:“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去了。”
“我该回去了……”白川喃喃道。
“如果舍不得,可以让他留下来。”
“留下来?”白川自嘲地笑了笑,“我能把他留在哪里?我住的地方只有泥土和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