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七话锋一转,道:“恩公,你们是修士,那当修士,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整日里逍遥自在么?”
小鱼叹了口气,“哪有什么逍遥自在,什么翻手云覆手雨,那都是话本子里胡乱编排的。”
郎七挠了挠头,“我真看了不少的话本子,说修士中有一个剑尊,他能一剑毁灭一个国家,挨了三天三夜的天雷都能毫发无损,是么?”
小鱼汗颜道:“那位剑尊没有毁灭一个国家,他是杀了十几个人,但被天雷劈得差点就没命了。”
郎七的表情扭曲了片刻,才道:“……是这样么,唉,我还一直很崇拜这位剑尊。”
“崇拜?”
“对啊。”郎七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了地板上,仰望着头顶的悠悠浮云,道,“抬手之间,覆灭一国。这等神威,真想亲眼见识一下。修士若是修到剑尊这等地步,怕是能逆转阴阳,无惧生死吧。”
小鱼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柿子树,沉默了许久,方道:“这世上没有人会不怕死的。”
“我就不怕。”郎七道。
“我在悬崖下捡到你时,你可一直拉着我的衣服没松手,喊着要我们救救你。”
郎七振振有词地道:“怕死和要活命本来就是两种意思。”
“狡辩。”
郎七咧嘴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
到下午日头偏西,郎七真的一瘸一拐离开了宅院。
晚上,小鱼刚准备要就寝时,屋门忽然大开,冷飕飕的风灌进来,吹得满室珠帘叮当作响。
小鱼床尾也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从影子的轮廓他就能看出是谁。
季寒左手拿着一个大包袱,右手把小鱼从被窝里拎出来,身上带着一股湿漉漉的寒气,道:“我们走。”
小鱼一边穿衣一边问:“去哪?怎么突然急着要走?”
季寒不答,揪着小鱼就跃到了窗外。
出了房间,季寒脚步不停,两履生风,带着小鱼迅速走出了陈宅。
小鱼脚不沾地,如同是踏风而行。这又跟神行术不同,是季寒催动自己的灵力加快了他们的脚程,片刻功夫,他们就出了城,进入一片黑魆魆的山林。
越往前走,越是明亮,前方的天色都是一片昏黄,像是黄昏时大片的火烧云。
等出了山林,从上往下望去时,小鱼才知道这样奇怪的情景从何而来——火,这是船上的火把。
数不清的船在宽阔无比的湖上分成两边对峙着,东边的船有上百条,且其中不乏一些三层楼高的庞然大物,一动不动地卧趴在水面上时,如同一头静静的巨兽。
在船上的都是一些披坚执锐的士兵,夜色下,他们举着兵刃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泛着精光。
在湖泊西面,也排满了密密麻麻的船只,这些船比起对面来,就显得怪模怪样了一些,最大的船也只有对面那些庞然大物的一半。
小鱼在雷云城当过一段时间的渔民,知道在水上的船对明火管控极严,可西面的船上无一不是灯火通明,船上的人嬉笑打闹,穿着艳丽的歌女们在船头弹琴唱曲。
这些喝得烂醉的人还在挑衅对面的士兵,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粗俗骂什么。
湖面上就是这样两个极端,西面是一锅煮沸的水,而东面是冻得硬邦邦的冰块。
两方表面上互不相干,实则暗流涌动,随时都有一场冰火相撞的战乱爆发。
老船夫跟他们讲过,烟波湖上正停着水寇和朝廷的人马,小鱼还以为这顶多是几千人,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大场面。
东边的朝廷军队看起来军纪严明,也不像会做出劫掠百姓这种事。
两边人马一触即发,小鱼正看得入神,就听到身旁的季寒轻轻“啧”了一声。
季寒紧拧着眉,负手而立,脸色白得似是要映出人影来。他心性又强,从不肯在人前示弱,察觉到小鱼的目光,只是冷冷瞟了他一眼,道:“那小子怎么在那?”
“谁?”
季寒抬了抬眼,小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他的目力极好,相隔甚远,他也清清楚楚地看到,在西方的湖面上,竟出现了一艘小船。
小船如离弦之箭往湖心而去,堵在它面前的船只纷纷退让,那些刚才还在大吵大闹的汉子们一个个立在船头,默默注视着小船的离去。
吵闹不止的湖面彻底安静,仿若静止的画面中,只有那条小船还在往前。
船夫划动着自己的船桨,在船后留下一条银色发光的轨道。船尾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小鱼也认识,他拄着的拐杖还是小鱼昨天用一棵桃树的树干削的。
下午才跟他们告辞离去的郎七拄着拐杖立在船尾,光是这个动作就显得很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