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头李想到狱中老人跟自己说过,这支笔画出的都是人心中最真实的模样,不过人心易变,如同流水,时时变幻。
他眼珠一转,恳求道:“我就想要一张跟普通人一样的脸,能让别人见到我,不会拔腿就跑。公子,你在我危难时收留了我,这几年我也一直尽心尽力在伺候你,你就不能满足我这个心愿,让我能跟普通人一样么?”
孟章一脸抽搐地看着他,好似不认识眼前这个人,连忙打断他的酸话道:“好好好!我重画一幅。”
孟章再次提笔,画出的画像还是跟癞头李本人如出一辙。
癞头李让他再画,孟章画烦了,丢了笔,去给狐女画山川景色去了。
癞头李没办法,生过一阵闷气后,拿着两幅画去喂由自己的心化成的灰白小人。
灰白小人和老人给他的笔一起,被他放在匣子里存放着,几年过去,不见阳光,没有雨露,也没有死。
癞头李把画给它,小人便如蚕吃树叶一样,小口小口地撕咬着画纸。吃完两幅画后,它也像是长大了一些,趴在匣子里,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向癞头李。
被它望着,癞头李突然一阵心慌,还有隐隐升起的恐惧。
他啪地合上盖子,把匣子放回原来的地方后就匆匆离去。
几日过去,山中降了一场大雪,差点压垮木屋的屋顶。
癞头李忙着加固屋顶,也逐渐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忙完屋顶的事,癞头李想着马上就是除夕,就想进城一趟,去置办点年货。
冬日里衣着臃肿,他还找了块布包住自己的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想这样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他早晨天不亮便兴冲冲地出了门,中午就回来了。
在屋中画画的孟章见癞头李又气又怒,完全没有早上出门时兴高采烈的样子,身上还有不少黄澄澄的汁水,连忙放下笔,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癞头李坐在廊下,衣服也不换,就跟他讲起了今天发生的事。
他进城采买这些事倒是一切顺利,可是当他赶去醉月楼时,看到路边有几个小孩正在摘柿子。
柿子树太高,这些孩子又够不着,他们又不会爬树,就齐齐站在树下对柿子流口水。
癞头李难得发一回善心,让这些孩子轮流坐上自己肩头去摘柿子。
一个孩子调皮,扯坏了癞头李包脸的布,让他那张布满疮疤的脸暴露于人前。
癞头李连买好的货物都来不及拿,抱着头就跑,那些孩子还追在他后面,用刚摘来的柿子去砸他,砸了他一身的汁汁水水。
癞头李一开始讲这些是生气,讲到后面又很担忧,不知道除了那几个小孩,还有没有别人看到他的脸。
他的通缉令还在外面,自己的外貌又显眼,要是被官府的人知道,他们就会来抓捕自己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孟章。
孟章劝慰了他几句,癞头李还是不放心,忧心忡忡地去厨房烧水煮饭。
一个时辰过去,饭还没好,孟章进了厨房,见癞头李守着一口烧干的锅,锅里的水都烧没了,他还要往灶里添柴火。
孟章往锅里加了水,淘了米,癞头李往灶里添柴,低垂着头道:“我是不是该离开这里了?”
癞头李望着灶里的火苗,眼睛里一片通红,“公子,要是我不是长这副模样,就好了。”
孟章从厨房退出去,在廊下站了一会,又背着手进了书房,找出了癞头李给他的那支笔。
孟章画出了一个没有那些疮疤的癞头李,怎么画出来的,他也不得而知,只是在那一刻衷心希望,他的朋友能如他所愿,在这世间,能如常人一般行走。
水又烧干了,癞头李去加水,看着水缸里自己那张褪去疮疤的脸时,再也忍不住的,泪如雨下。
。。。。。。
除夕当天,孟章离开了他恨不得在里面扎根的书房,主动进城,去醉月楼买了不少好酒好菜回来。
癞头李还以为,除夕这天孟章一定会去陪着狐女,没想到他会留下来,跟自己过这个除夕。
在孟章进城时,癞头李就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把桌子移到廊下,孟章回来后,摆好酒菜,他们就在廊下对饮,还能欣赏青平城中放的节日烟花。
孟章平日里饮酒不多,除夕这晚,却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得整个人都醉醺醺的。
癞头李更觉从没有过一日像是今日这般痛快,他喝得比孟章更多,酒意上头,在院子里疯疯癫癫地踢雪玩。
踢累了,他又坐回廊下,静静欣赏天上盛放的烟花。姹紫千红,千姿百态。
他对孟章笑道:“明日里,我也进城买些烟花回来放。”
孟章迷蒙着眼望天,笑道:“好啊!我今天就没想到买些烟花爆竹回来,你明天去买,那我不如等看了烟花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