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没错。”竺年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话不多的大外甥,看他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蹄髈,问,“不腻吗?”
“不腻。”宋莽低头看面前的小碟子,里头总共就三块肉,怎么会腻呢?
刚吃完,侍从又给他端了一碟刚烤好的五花肉。
他是从宋莽出生起就在身边伺候的老人,对这位小王爷的生活习惯都了若指掌,笑着对竺年解释:“阿莽正长个儿呢,肉吃得多一些。”
七八岁的小孩儿,哪能吃这么多肉?
竺年想了想,倒也没阻止:“你娘小时候也吃得多。”现在也吃得不少。
宫里头什么吃的没有,宁州猪也是常见的,顶多没吃过杀猪菜而已。小孩儿不至于嘴馋贪吃,尽管饭量已经比一个成年人还大了。
宋莽吃完烤肉,喝了一口清茶:“我知道。”
“内脏吃吗?”尉迟兰不觉得宋莽吃得太多,反而觉得小孩子吃得多是好事。这大外甥太过稳重,简直像个小老头,吃饭的时候倒是可爱,不像有些权贵家的孩子,还得大人端着碗追着哄才能吃两口。
“吃的。我不挑食。”宋莽端正地坐着,“我小时候跟着爹爹去义诊,看到好多人都吃不起饭。我还跟娘去过军营,他们吃的饭很粗糙。”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千奇百怪的人。
他从来不知道,有些人只能穿得上缺胳膊断腿的衣服,甚至只有缺胳膊断腿的身体。
相比之下,他吃着精挑细选精心烹饪的食物,不应该有浪费。
听一个屁大点的小孩儿,说自己“小时候”什么的,倒是很喜感,但竺年皱了皱眉:“你爹带你去义诊?”
义诊的时候病人特别多,小孩子抵抗力弱,怎么能够带孩子去呢?
宋莽看出大舅舅有点生气,把坐姿调整得更端正一些:“不是我爹带我去的。是我娘带着我悄悄跟着去的。”说着,他微微低下头,露出一点羞愧的神色,“我小时候不乖,吵着要爹爹。”
竺婉生宋莽的时候,还是西王,后来一路到东王,再到现在,管理的地方越来越大,面临的困难也越来越多,自然是非常忙碌的。
宋莽大部分时候都是宋浮在带。
但是宋浮也很忙。医疗人员的匮乏,尤其是战乱之后大量的外伤和伤后需要恢复的人员,怎么样配备合适的拐杖、轮椅,乃至于安装简单的义肢,包括这些人的生活面临具体什么困难,需要怎么样的帮助,都是宋浮能够接触到且需要去付诸行动的。
尉迟兰一伸手,把这个太过懂事的孩子略有些不合规矩地抱在腿上坐好,告诉他:“小孩子想和爹娘在一起是没有错的,大顺并没有不乖。”
宋莽小小惊讶了一下,等被抱住之后,已经恢复了平静,并没有一点被安慰到的样子,反而说道:“芳舅舅也跟大舅舅一样叫我大顺。”又很是大人样子的拍拍他的胳膊,“我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坐。”
竺年看着尉迟兰一脸无奈地把小孩儿放回去,忍不住笑出声,结果换成自己被搂过去。
坐腿上。
“嘿?”
宋莽看了看,很是成熟稳重地说道:“大顺是大孩子,大舅舅还是小糕儿。”
大孩子很快就因为自己的过分成熟稳重挨了一顿打,刚开始还忍着,但很快就嗷嗷地哭。
作为成熟稳重的长子,宋莽把这件无比丢脸的事情记了很久,丢脸到宁州猪的美味都无法治愈的地步。
一直到过了两天,沃水开始分叉,船驶入丹河。
不用下船,站在甲板上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稻田。
中午船队靠岸补给,顺便在岸上随便找个茶棚借地方吃个便饭。
宋莽就听茶棚老板说起这地方原先只能走小船,经常泥沙淤积,涨水的时候庄稼淹,落水的时候船搁浅。现在的良田万顷,其实时间不算久:“得从当年陛下还是世子的时候斩孽龙说起。”
“咳!”竺年满脸尴尬地给外甥解释,“没有龙,就是蛇。”
宋莽看看言辞干巴巴的舅舅,再看看说得眉飞色舞的店家,稳重地加入店家的行列:“这个我知道。我还看过戏!”
茶棚老板就咧嘴一笑:“咱们这儿还有个孽龙台,小少爷要是去丹州府城,就能看到,那是当年陛下斩孽龙的地方,好大一个台子。您瞧瞧现在地里头的秧苗,过几个月收起来了,打成稻谷,就往那孽龙台上一晒……”
这一下,连尉迟兰都忍不住笑,跟竺年咬耳朵:“变晒谷场了。”
宋莽听得一脸向往,对大舅舅请求:“大舅舅,我们去看?”
“看什么看?晒谷场有什么好看的?”竺年看小孩儿难得提个要求,想着反正耽搁时间是小孩儿的娘来还债,就吩咐放下一艘小船,带了两三个人去孽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