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中间系了两根细绳,上面是一张张等着晾干的纸。
这么多写得满满当当的纸,可以想见小朋友没有偷懒,还很勤奋。
但是这些纸没一张是他布置的功课。
宋觉:一时间竟然得想想怎么骂孩子才合适。
竺年假装没看到宋觉在运气,拿着一张鬼画符一样的纸,就拉着他开始叨叨怎么修官道,怎么赚钱,怎么提供就业,怎么让百姓们有钱。
宋觉奇怪地说道:“为何不用徭役?还要给百姓发钱?若无战画,可以用厢军。”
“啊。”竺年整个愣住了,下意识反问,“不发钱,那百姓怎么活呢?”
他低下头,把已经晾干的作业纸收起来,也不用劳烦别人,自己就找了针线装订起来。
宋觉看他的动作,觉得小孩儿好像伤心了,仔细想想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完全找不到角度安慰,只能这么眼巴巴看着他。
好在竺年装订完,把本子收起来之后,大概缓过来了。
他挥挥手,红五在地上先是铺上草席,又铺上地毯,中间摆上矮桌,两边各放下蒲团。
草席不大,边缘有些磨损。地毯看上去也有点脏。
矮桌是驿站里头的,估摸着比竺年的岁数还要大。
竺年邀请宋觉一起坐下。
宋觉也跟着严肃起来。
“修建道路三年五载才见小功,徭役一年不过半月,且多在不宜动土的冬日。若是靠徭役,那京城的路,就得修上数年之久。一条连通州郡的路,前一段刚修完,等修后一段的时候,前一段说不定已经破败了。厢军倒是人多,但他们平时多为军队所用,若是让厢军去修路,那军队的所需由谁来保障?”
宋觉认为现在讨论这个话题不合时宜,毕竟现在天下还没平定。等战画平息之后,不说十室九空,人口也必然大量减少,到时候有限的人力必然用来种植粮食,哪里有人去修路呢?
但……罢了,就当是给小孩儿上课。
镇北王府执掌汾州数代人,实际影响力足够控制北方六州,对蒙山对面的部族也有影响,统治经验极为丰富。
他从财政、人力等各方面,进行了分析。
“唔。”竺年听着听着,就忍不住重新拿出纸笔记录起来,等他说完之后,又进行有理有据地反驳。
宋觉没想到小孩儿竟然不完全是纸上谈兵,反驳的点有理有据,认真思考之后,再次提出自己的意见和想法。
伴随着探讨的深入,宋觉越来越觉得坐在对面的不是什么小孩儿,而是一个资历深厚长于精算的老家伙。
他们讨论的也不是什么小孩儿天马行空的想象,而是一个切实可行的项目。
一直到钱银进门,说是买到了新鲜蔬菜,两人的讨论才宣告结束。
宋觉回到自己屋里躺下,想到刚才的讨论,还觉得心思浮动。
他一会儿想到若是天下大道皆是通途,一会儿想到适合成为皇帝的宋家子弟,一会儿又想到马上就要和禁军相遇,一晚上做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梦,第二天早上醒来不是很有精神。
竺年倒是睡了个好觉,舒舒服服地喝了两大碗菜粥,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
宋觉气不顺,就骂小孩儿:“没个皇子皇孙的样儿,几根野菜也吃得这么开心。”
“切~”竺年刚想怼回去,一低头两管鼻血直接就滴下来,“唔!”
他赶紧低头捂住。
宋觉吓了一跳,一边叫军中的大夫过来,一边让他仰头。
竺年拒绝:“不行,流鼻血要低头。”
“要仰头!”
大夫过来的时候,看到叔侄两个争得凶,还以为竺年是被宋觉给打了。
竺年就是干的,大夫飞快地处理完,一刻不停地跑了。
行军一点都没耽搁,做叔叔的还不忘记嘲笑:“还没打仗就流血,出息!”
“哼……吭!”竺年鼻子被塞住了不好哼,改而张嘴叫了一声,等下午行军的时候,干脆策马和银鱼在一起躲到队伍的后半段,帮伙头兵驼了点东西,也不跟宋觉一起走。
宋觉看看身后,骂:“臭小子,惯的他!骂两句还动气了?”
文书在边上笑:“小殿下是把您当亲叔叔呢。”
就这些天的观察,这位小殿下的性情虽然跳脱了一些,但显然比如今称帝的那位……那两位要更合适。
镇北王府和皇帝关系好,自然是好画。
宋觉脸上带着笑,嘴上还是很严厉:“没大没小。”
这一晚,入住的驿站条件就要比之前那个好很多。
地方宽敞不说,竺年还能给雪鸦洗个澡。
“宝宝,你可真好看。”
“宝宝,你的毛毛好亮!”
“宝宝,你一定是最帅最好看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