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隐瞒地和竺年坦诚了自己的忧虑。
竺年愣了一下,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年,不由得赞同:“还是先生想得周全,我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擅自冒险的事情只是被他爹娘强行嘘寒问暖,可他要跟爹娘说他跟个男人在一起了,不会生崽了,那他爹娘的铁砂掌百分百会落到他身上。
也怪他两辈子几乎都是当家人,自己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决定,无需过问别人,当然也不需要理睬他人的意见。在他的想法里,他喜欢尉迟兰,尉迟兰也喜欢他,而且他们两个都有正经成亲的意愿,那么接下来自然是走流程。
他明明才是真正年长的一个,考虑问题却还不如尉迟兰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周全。
“还叫先生呢,私底下换个称呼。”手掌下的脖子肩背逐渐放松,见竺年松开撑在他身侧的手,就让他趴在自己身上。
身下的火炕不太暖和,身上的狸奴却暖到了心里。
竺年有点担心压到他,想把自己挪开一点,却被扣着腰背没法动。
油灯的光很暗,映着尉迟兰的脸明明灭灭,显出成年男性的棱角。
竺年下意识用自己的脸凑过去蹭了蹭,感觉自己明显带着点小肉的脸擦过胡茬,突然嫉妒,又有些气短:“哥哥等我,我马上就会长大的。”
到时候他就能变成钢铁一般的壮汉,和哥哥一起解锁……探索各种姿势和奥秘!
尉迟兰惊讶了一瞬,心想:胖狸奴想什么呢?
不过马上,他就收敛了表情,垂下眼睑,状似温驯:“嗯。”
他侧了侧身,让竺年睡到他的身侧,自己撑起身,熄灭了油灯,刚钻进被窝就被胖狸奴挨过来抱住:“我们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我打算还是先和伯父谈谈合作。”
本来合作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当然,竺年这种爱冒险的行为,他本来也打算说出来,让南王夫妇好好敲打敲打。
临时改换了顺序,他确实故意,也试探出竺年对南王夫妇的重要性。
远比他预想中的更为重要,所以将来也会远比他预想中的更为棘手。
他甚至觉得,哪怕他把北地的江山拱手相送,都换不来南王夫妇的首肯。
更何况,他也没有能力打下整个北地,至少现在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求稳,不能急躁:“宋恒这张牌得好好用。只要他在的一天,朝中就分裂一天。宋淮不能名正言顺,其他人就更是想都别想。”
竺年听他说:“这个我知道,将整个社会找到各种方向切割,激化矛盾,建立对立,让他们内部消耗。剩下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掰着手指头数,“皇亲贵胄和士大夫。事情都是士大夫做,凭什么这些没什么本事的皇亲贵胄享受荣华富贵?
士大夫和士绅。辛辛苦苦赚钱活命,好不容易攒下一点家业,抵不过士大夫的一句话,看到人还得点头哈腰。士绅们平时出门也得被叫一声老爷,凭什么在这群士大夫面前连个坐的位置都没有?
士绅和劳苦百姓……
我沃州世代门阀,传承比你们要久远不知道多少。宋家当了皇帝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更何况京里头的那些个连腿上的泥点子都没洗干净的。凭什么在沃州面前吆五喝六?
我黑荥、阳海,铁骑无敌,为大月戍边数十载,无数将士马革裹尸,魂归异乡。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日子得还不如一个京中小吏,到头来还要换一句贼配军?”
尉迟兰听着竺年这么如数家珍地说,从阶级到地域一层一层的划分,一个完整的大月像是马上要分崩离析。
他毫不怀疑如果有必要的话,竺年还能再进一步切割。
听竺年的话,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知道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之间会有矛盾,但是经由竺年这么三言两语说出来,很多地方是他完全没想到过的,他毫不怀疑竺年有利用的本事。
竺年也不在意他不说话,反倒是打开了思路:“上头的那拨人,能斗掉一点就斗掉一点。不过也不能全都斗光了,今后重建社会总得有会做事的人。斗起来也得注意点分寸,不能把百姓扯进去,百姓得团结起来,还得天南海北的全都团结起来。哎?差点忘了,我手头正好有这么一拨人,很适合干这些事情。”
他嘀嘀咕咕地说完,把脑袋往尉迟兰身边一顶,“嘿嘿,先生把这个算我一篇作业呗?”
尉迟先生表示:“想法很好,得写下来。正好明天早起,你做完早课,就去写,正好和你爹娘一起商议。”
竺年想到要握笔就不开心,亲亲他的脸撒娇:“大过年的,我不想写功课,反正说给你们听也是一样的嘛~我明天早起给你们做早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