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家人!”缓过来的沈县令赶紧声援,“你这样做,损阴德,将来不得好死!”
“噗!”竺年听得笑出声,“你要一人做事一人当?就你们,也配?”
地图上聚拢过来的黄点越来越多,竺年明白是他暗中留下的人,把各个坊中的百姓带到了左近。
他高声怒斥:“城里多大百姓家无余粮?你们把分给百姓的粮食往自己家里面藏!你现在跟我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拿你自己的一条命,来和全城百姓的命相提并论?你当得起吗?”
周围传来一阵哗然。
原本跪在地上已经狼狈不堪的众人,顿时感觉自己的脸皮子被人往地上踩,又是羞愤又是难堪,唯独没有悔恨。
尤其是家眷。在他们眼中,他们当家做的是好事,是为了家族筹谋。至于平头老百姓,生死有命,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谁让他们家没有一个好爹?
竺年压根就不想跟这些人多废话一句,低头看着跪在地上仰视自己的沈县令,语带不解:“我就交代那么一点小事情,你都办成这副德行。沈师爷没告诉你,东西是公主府送来的吗?我都看到车上有公主府和薛家的印,你们没道理看不到啊?胆子真就大成这样……沈兄那边我还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又去看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的县尉,“多少说点,要不……”他从人群中提溜出来一个人,拖到他跟前扔下去,“这是你大儿?嫡长子的分量要是不够的话,哦,对,你外室刚给你生了个大胖儿子。”
“我说!住手!”县尉的声音已经嘶哑。
大概是回光返照,他头脑清明,语气简明扼要,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此时城中的布置,各家的势力底牌。
县尉主管地方军事。身为京县的县尉,他手下的兵却不多,主要就是日常巡逻和守守城门。负责整个京县的军队,主要是禁军。
手底下的兵,油水还没有衙役丰厚。这次看到那么多东西,可不就一个个红了眼嘛。
在这紧要关头,手里头有兵,说话才响亮。县令也不敢对他说什么。再说他也就拿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可没帮着县衙的那些人搬,是他们自己搬回家的。
他也没想到那群文官,心比他还黑。衙门里总共就这么点人,竟然打算一粒谷子都不留给百姓。
县尉的声音越来越低,沈县令的身形就愈发佝偻。
印,他看是看到了。可他哪知道那是谁家的印?
京县本身派系林立,他都没认全,哪里分得清公主府和薛家?
他喃喃自语:“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认识薛家?公主府……”现在单独设府,而且和薛家沾上关系的,只有瑞云公主一人。
难不成东风号的背景不在东州,是瑞云公主?
外围已经不知不觉搭起了遮风的棚子,几个耄耋老人被人扶着坐在里面,看着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白天还是满口仁义道德,晚上就不把他们这些百姓当人。
有几个眼眶通红,有几个已经提起了拐杖恨不得直接上前打人。
竺年完全能听清楚他的嘀咕:“难道我就不能是自己的后台?我好歹也是城西大哥。”他们这些大人真无聊,脑子里就只能装这么点东西。人家城南大哥都能认识几个大人物,他都实际掌控四分之一个城了,怎么就没人把他看在眼里?
一名亲卫上前:“少爷,里正们都到了。”
竺年示意把县尉的尸体拖走,自己并没有再大开杀戒:“现在正值用人之际,这些罪人先全都看管起来。里正们全都跟着,过来做个见证。”
说完,他走到棚子那儿,拱手和耄老们说道:“晚辈要去从这些贪官家里查抄吞没的粮食……”
不等他说完,就有几名耄老站起来说道:“皋少若是不嫌弃,我等人愿意同去。”
这时候耄老的社会地位极高,哪怕皇帝见了,也得下马来见。主要还是现在人们的寿命普遍较低,六十岁以上的人都不怎么多见,更别说八十岁以上的人了。
京县的条件相较于其他地方要好,耄耋老人的数量,除却官宦家庭倒也能数出两只手。
此时出现在这里的老人们身体健朗,竺年也不阻止,让人抬了步辇或者轿子,带着他们挨家挨户查抄。
领队都是竺年手下的亲卫和南王的精兵,他们动作利落,也没有乱翻或者私藏。距离贪官们把粮食搬回家还不到一两个时辰,这时候连袋子都没换过。
白天竺年怎么运进城的粮食,现在就怎么运出来。
每查抄一户,就有人在后面贴上封条,并派人看守。
这一番折腾完,天色已经蒙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