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的纯亲王府里也是灯火通明的,小孩子的哭闹声、大人们的悲哭声,以及浓浓的哭药汤汁味儿飘荡在房间各处里。
皇家的动静很大,一些耳目灵光的人都多多少少地知道了些内部消息。
入夜后,又有一群不起眼的乞丐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说着: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牛痘不能预防天花,皇家的小孩儿们全都出痘了,那皇帝老爷都急疯了,把太医们的头都砍了,宫里死了好多人了,啧啧,血流成河啊。”
“不是吧?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真的假的?”
“爱信不信,反正那牛痘很危险,千万别种,我听说那群小阿哥们就是种了痘才染病了,不信你们就等着瞧。”
“这……”
衣着邋遢的乞丐们互相对视着瞧,还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话呢,就发现到宵禁的点儿了,带刀的官兵们开始在街道上巡逻了,他们忙作鸟兽散了。
……
临近戌时二刻,天色已经黑得连人影子都看不出来了。
御兽苑里,那个睡在大通铺第一位的健壮太监将自己额外需要照料的几只狗主子加班加点儿地喂饱后,就拖着疲惫的身子打算早些回耳房里洗漱睡觉了。
晚间的空气冷飕飕的,还能感觉到一股子淡淡的潮湿感,显然明日很有可能又会下雪了。
身上的冬袍单薄,他冻得将双手互相揣在袖子里取暖,缩着脖子,用右胳膊肘推开耳房门走进屋子后,一下子就闻到了屋子里面弥漫着的难闻气味,有驱寒汤的苦味,还有一种夹杂在其中说不清道不明的腐烂臭味儿,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健壮太监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脸色也垮了下来,借着从门外透露进来的朦胧月光,隐隐约约瞧见了大通铺末尾处的烂被子里面有个鼓起来的包。
那是小夏子的床位。
一想到这几日小夏子因为生病,管事把他的活计全部摊开给他们同屋的人了,但是工钱仍旧没变多!
他们这些人不仅凭空手里的活计变多了,而且小夏子还把屋子里面的气味搞得这么臭,这让他们劳累了一天回来的人该怎么休息!
脾气本就暴躁的健壮太监越想越气,彻底忍受不了了,“咣当”一下将门给大剌剌地推开,抬腿几步走到房间中央的桌子旁,拿起桌面上的火折子将一旁烛台上的油灯给点燃。
黑漆漆的房间瞬间就变得亮堂了些。
他抬脚没好气地踢了一下桌子腿,骂骂咧咧地走到大通铺前,语气不善地出声抱怨道:
“我说,你小子不会白天时吐到屋子里了吧?老子和你分到一个屋子里住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你把屋子搞得这么难闻,我们晚上怎么休息?”
“你还有没有半点儿羞耻心!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这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屋子了?”
健壮太监站在小夏子的脚边,用手指着鼓起来的被子,像是连珠炮一样连着唾骂了好几句。
瞧着他声音一句比一句高,裹在烂被子里的小太监都不吭声。
健壮太监心中的火气更旺了,他索性直接抬起了双腿,用两个膝盖跪在大通铺上,身子前倾一把抓着小夏子盖在头上的被子往下掀,怒火拱上了心头,大声怒吼道:
“我说,你小子是没听见我的”话嘛?
脸色涨红、愤怒不已的大太监最后两个字还没有说完,待看见小夏子满脸都是流着脓水的痘疹,眼睛紧闭的模样后,像是被迎头泼了一盆冰水一样,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被熄灭了。
“小夏子,小夏子!”
被这一幕吓傻了的大太监,音调发颤,右手颤抖地摸上小夏子的心口,但感觉到冰冷又僵硬的触感后,他的一双眼睛随即惊骇得瞪大了。
又发觉自己抓在手中的被角上也黏糊糊一片,他抓着被角凑近光线看,才瞧见小夏子痘疹里面的脓水全都粘到粗布上面了。
“啊!死人啦!出痘了!”
大太监忙将手里的被子丢开,将右手在身上的冬袍子上狠狠蹭了蹭,“扑通”一下子就倒栽葱地摔在了冰凉的地板上,身体摔疼了,他都没有感觉到,极度恐惧下,他的嘴角一直抽搐着,牙齿也乱上下磕碰,他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双手双脚并用地用屁股在下面的地砖上蹭着往后退。
没成想他的后背又将房间中央的方桌给撞倒了。
“砰!”
“咔擦!”
方桌倒地的声音,桌子上茶壶茶碗碎裂的声音,叠加起来发出的动静不算小。
小冬子和同屋另外的几个大太监都缩着脖子,神情疲惫地正抬脚往他们居住的耳房里走。
等他们几人隔着老远就听到室内传来的响声后,以为是有人在屋子里面干架,忙三步并两步地冲到房间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