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猛地一抽,耳边只听哗啦啦的一声响,乐冉还没反应过来,摇摇欲坠的奏书堆就晃悠着散倒了下来,不仅落得满案满地皆是,甚还有几本径直飞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低头行礼的桑大人头上。
那些批阅好的,未批阅好的,通通混在了一处,再也分不清哪一本是哪一本了。
小公主愣在原地,半晌,她心虚着偷摸望了眼显然被砸了懵的桑青折,又望了望散落满地的奏书‘尸骸’,心里有一些担忧,又有一些难过。
若是同桑大人讲是奏书自己同他动的手,也不知桑大人会不会信奏书瞧他不顺眼的这一件事,还有,还有就是……呜,她这一上午的奏书都白看了……
乐冉扁了扁嘴,心里欲哭无泪。
天光从半开着的窗子流淌进屋,有一片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桑青折担靠在案旁的水青袖上,又叫袖口分了两半,一小半跌落他执着笔的白皙手背上,发着光,仿似渡了层上好的釉。
语典里有一个词,叫因祸得福。
乐冉在今日里切身实际地感受了一下,深觉出这一个词的妙意来。
她托着下巴,看着坐在窗棂旁执笔的桑大人,只觉他从头到脚都冒着一圈儿十分仙气的白光,似再多做上几件功德事,就能一步登仙了。
乐冉心下笃定着。
被奏书平白砸了脑袋几下不仅未起半分气性,还十分热心肠的帮她收拾起来,从中认真挑拣着,一本一本仔细翻看,将批阅过的和未批阅过的如数分开。
甚至现下里还问她要了笔,主动批阅起那些琐碎的,令乐冉十分苦恼,头疼了半晌都不知该如何下去笔的奏书。
她摸着自己光滑柔软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神态认真,同寻常插科打诨模样半点也不相似的桑大人,心下里泛起嘀咕。
这若不是像话本子里讲得那般,叫哪一个妖精偷去了皮囊假扮着来糊弄她,便该是做了什么对她不起的事情,又或者,是有事情想要求一求她。
思来想去,乐冉晃了晃脑袋,果然还是最后那一种可能性会大一些。
不是有一句俗语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么?
她可不认为桑大人主动来见她,是因为晓得她正在为这堆奏书头疼,所以专程送上门来帮她一帮。
他可没有神仙的‘顺风耳’和‘千里眼’!
琢磨过劲儿,乐冉正欲问一问他是想叫她帮一个什么忙时,外头传来的一阵声响却将她这个念头打了散,小公主的注意力登时就被吸引,连脑袋也转朝了过去。
是绿芽和绿柳在廊上讲话,话音由远至近。
绿芽的声音里有些感慨:“今年下得这一场雪可着实是大,没想着竟能冻死这么些鱼,死的竟还都是那些金贵品种,没死的也蔫巴了不少,还不如前些年殿下救回来的那尾野鱼有精神。
绿柳‘哎’了一声,“可不是么?我方才见着几条同色儿的,没想着连崽儿都生了几尾呢,就是青鳞刀子头的,有些不大好看,只是没想着它念着咱们殿下恩情,竟没往池子相连的外湖里去,恐是贪咱们这里的伙食呢。”
“少贫嘴,”绿芽轻责了声,又叹了一声,“那池子虽通外湖,但到底是咱们宫里的池子,此番冻死了鱼,难免不吉利,是咱们照顾不周的过错,待进了屋子,便去朝殿下请罪去。”
“请罪请罪,”绿柳拉长声音,“殿下才不会为几条鱼罚咱……”
“绿柳!”
随着声音低下去,许是快到门口,渐渐听不大真切了。
桑青折抬起眼,从婢女的几句闲言里大致听出了乐央宫平日里的主仆相处,他望着愣了神的小公主,以为她是为几条冻死的鱼失落。
听闻先前大雪,宋钺那处也冻死了不少,不过他倒是一向晓得物尽其用,那些鱼的下场,不是在砧板上,就是就是正准备送往某一位政敌的府宅里。
其实不过死几条鱼,不是什么大事,桑青折正想宽慰一下,他这一次来,本就是因先前存着的念头心怀有愧,听闻小殿下安康了,特来此拜访。
至于究竟是不是这个原因,那就只有桑大人自己清楚了。
乐冉老神在在叹了一口气,转过来脸,问桑青折,“我这里的鱼都冻死了不少,宋先生那里的鱼是不是死的更多了?”
她还没见过桑大人先前描绘过的,那种一个池子叠着一个池子,里头都是鱼的景象呢。
桑青折见她这模样,到嘴的安慰变了个词儿,半是想讨小公主欢心,半是想看宋钺的热闹,他搁置下笔,问乐冉,“殿下想不想去亲眼看一看?”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五十一条鱼儿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