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太傅说得其实也不大对,‘以退未进’若是起不到该起的作用,怕就是‘自作多情’了。
乐长明心下里有些幸灾乐祸。
---------------
天光乍破洒下盈盈光辉,这些日子里不曾落雪,竟渐渐转了晴,似乎有些回暖。
风虽然凛冽,但难得见了几日的阳光。
院子里先前冻结实的池面渐渐化开了冰,只偶尔能见几块未化干净的碎冰浮屑,被底下摇头甩尾的鱼冲撞得浮来飘去,不时泛起些碎波涟漪。
宫里来人的时候,宋钺正抄着网兜去捞池子边被冻死的鱼。
一身看似单薄的藏青长衫卷挽袖口,露出肌理分明的精状小臂,靠在凉石阶上,似半分也不觉寒。
这一场寒灾,大大小小的池子里共计死了有九、十条鱼,多是些不抗冻的金贵品种。
甚有几条被其他活着的做了饲料,不是啃得缺鳞断尾,就是没了半边身子,翻着个青白眼珠,露出半身沾了红的骨刺,死状极其凄惨,全须全尾的也不过只堪堪四条。
倒是有些可惜。
他正惋惜着,将鱼捞起丢进一旁木桶中,咯嗒一声里,听闻宫里来了人。
宋钺动作顿了一下,眼前闪过有些日子不见的小姑娘,又继而想起她先前送来那些,被锁在库房里的小玩意儿。
她许是从桑青折哪里听闻了些什么,瞎想着,当了真,以他幼时过得凄苦,便搜罗来那些小鼓小风筝小布偶什么的来慰藉他。
一声轻笑,宋钺顺手将抄网一并扔了盆里,接过仆从递上来擦手的湿巾,语气淡淡地吩咐将这些送去炊房。
藏蓝色的袖子遮住裸露小臂,宋钺掸了下上头压出来的褶皱,独身往前厅去了。
厅堂中站有两人,鹅黄轻袄的女子对他福一福身,宋钺的视线错过她,落在她身后端着案盘的仆从手里。
“宋大人,”绿柳从仆从手中接过案盘,将里头安置的红木匣子呈递上,恭敬的嗓音里似掩着隐约笑意,“殿下讲了,务必要将此亲自交到大人手里。”
镶金的红木盒子既扁又平,盒盖上绘着吉祥八宝,接在手里轻飘飘的,似乎只有盒子自身的重量,能放之物屈指可数。
宋钺没多问,下颚只微微一点,算是应下。
熟识他的人都知道,这已经是莫大的礼数了,何况现今站在他眼前的,不过只是一名小小的女使。
许多达官显贵都未必能得他这一颔之礼。
绿柳朝他福了福身,领着人回宫复命去了。
她这一来一回时间不算短,可脚才踏进殿门,就和拖着下颚发愣的姑娘对上了眼。
小公主不知何时将矮榻拖来门前不远处,竟就坐在那里等她回来。
绿柳不禁有些诧异,疑惑一闪而过,殿下何时对宋大人这般上心了?
乐冉见她回来,‘呀’了一声,欢欢喜喜地凑上去,明亮猫瞳里满是期待,显然已在此处眼巴巴地守了许久。
“是宋先生亲手收下的吗?”
“自然,”绿柳眨了眨眼,“奴婢办事,殿下还不放心吗?殿下既交代必须要送到宋大人手上,奴婢当然不会交手他人了。”
“那,”小公主满眼期盼地望着她,“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有夸那个图样好看吗?有说喜欢吗?有问那是谁给他描的吗?
绿柳望了乐冉一眼,抿着嘴无奈摇了一下头。
宋大人甚至连盒子都没有打开,不过这一点,她瞧着欢快的乐冉,决心不同她去说了。
乐冉有些失落了,但很快,她拍拍面颊又打起精神,没关系,宋先生既然收下了,那必然是欢喜的,说不准,他是打算当面来夸一夸她。
小公主信心满满。
而此时,丞相府。
韩君亦的突然造访令宋钺放下手里将将要打开的盒子,连面色也因他所带来的消息而微微沉下。
他握着指节上浸了暖的墨玉扳指微微捻转,喉头间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
“倒是当真有这个胆子。”
---------------
小年那一日里,天气十分晴朗,是一个顶好的兆头。
俗语讲究‘晴冬烂年’,前些时日,冬至那日里的雪下得最大,想来这一个年必然是稳妥的大晴日了。
一早儿,天还暗着,星子微明,流云绕月,只最东边显露了点鱼肚青白,仿若头发丝般,窄窄的,细细的,将天地隔的分明。
乐央宫里灯火通明,酣睡梦里的小公主被唤醒,面色有一些苍白,她垂下眼睫掩着嘴倦倦地打了声哈欠,顺手抹去了眼角沁出的泪珠,白皙手背上留下一道水痕。
绿芽将要穿戴的衣裳展在架子上,由里头的丝缎亵衣,一层一层为乐冉穿戴起,又取来胭脂水粉什么的细细替小公主描画上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