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大人?哪一位丞相大人?这要是右相还好,嘶……若是左相……
她下意识望一眼马车后厢隔板,有些心虚,事,事情败露了?
不会的,不会的,她给自己打气,安慰着,许是因家里这马车太显眼,同在朝为官,碰着了来打个招呼是正常事,对,正常事。
她深吸一口气,撩开帘子,露出半张脸,皮笑肉不笑地笑,“不知,是哪一位丞相大人?家父今日不在,若是方便,便,便改日叫他上门去……”
话未讲完,戛然而止。
她隔着不远的距离,和宋先生那双黑沉的眼眸对了个正着,话一下就哽在了嗓子眼里,差些没呛噎着。
阮书桃心下顿时尖叫起来,夭寿了!怎么偏偏就碰见他了!
“去乐央宫了?”
宋钺问她,嗓音淡淡。
“去,去了。”阮书桃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殿下身子好些了吗?”
“好,好多了,能吃能喝能跑能跳。”
几句简单寒暄,宋钺撤回了手,帘子落下,挡在他和阮书桃之间。
“走罢。”
车轮滚动,碾压道上碎雪簌簌,很快就没了踪迹。
阮书桃一颗噗通乱跳的心这才安然放回肚子里,她一撤手,忙催着车夫快走。
很快,宫门口就只剩下几位不明所以的将士面面相觑。
马车顺着宫道出了正阳门,入了街市,算是彻底出了宫。
随着街边两旁小贩子的叫卖声从窗间涌入,马车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阮书桃的贴身丫头撩开帘子往外望了一眼,点了一下头,确定后头无人跟着她们的车,阮书桃才彻底松下了那口半悬在嗓子眼里的气。
她站起身,同丫头合力将车厢后头的木板子拆了下来。
里头的人听见动静,迫不及待地昂起脸来透气,软绵绵的声音传了出来,“出,出来了吗?”
阮书桃伸手去搀扶,笑嘻嘻道:“出来了,出来了。”
她让开身子,一个样貌俊俏的小少年从暗阁里钻了出来。
墨发整齐尽束于玉冠之中,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脸的福相,瞧起来就十分讨人欢喜。
那赫然是本应该在乐央宫里歇睡下的小公主。
乐冉长长舒了一口气,去抚袖襟衣衫上被压出来的折痕,下意识望了眼窗,又去揉蜷缩着泛起酸痛的小腿。
尽管是大寒天的,却仍旧险些惊出她一身的冷汗来,尤其是方才过宫门时,生怕就叫人给拦下来,后来又听到宋先生的声音,更是捂着嘴胆颤心惊了一路,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此一时才放下心来。
黎昭给她端来一碗茶,阮书桃摸着线条柔和的白皙下巴,正做纨绔子弟模样,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她。
“你虽比我瘦了一些,但穿这身衣裳倒也是正好的。”
小公主捧着茶碗坐在那里暖手,心底下仍还有几分发虚,宫门口的那一关算是过了,可宫里的那一关……
“不会被绿芽发现吧?”乐冉显得忧心忡忡。
若是绿柳先瞧见了,说不准还会替她瞒一瞒,可若是绿芽……
想起她每日里头的那唠叨劲儿,乐冉缩了一下脖子。
尽管她在出宫前做好了万全之策,也留下了书信说明去处,以免她们找不到人焦急之下闹到皇祖母那里去。
“放心吧。”阮书桃将胸脯拍得响,同她信誓旦旦的保证,“我出门前特地讲你喝完药有些乏困,已经睡下了,至少两三个时辰内,她们都不会去打扰你。”
至于两三个时辰后么……
她只需借口有东西忘在乐冉那一处,再将乐冉完完整整地送回去便是了,介时就算被发现了,人也已经安然回宫了,最多也就唠叨几句。
乐冉咬着手指想了想,左右都已经出来了,便是在忧心,现在也不能立刻就回去,索性就不去想了。
她们今日里出来得早,街市都还未曾怎么开起来,便决定干脆先去吃一盏茶,待晚些时候再来闲逛。
江禾楼开在长安街已有许多个年头,这里的茶品种最多,环境也最为风雅,一楼常聚文人墨客谈天说地,二楼又临着盛京城最繁荣的街市,若非是有钱有势的,位置常常供不应求。
“我的小姑奶奶,”跑堂的点头哈腰赔着笑,“您点的那一处当真是叫别的爷常年预定着,先前不是都同您讲过了吗,您看这,这真是没办法呀。”
“你也晓得我来过好些次,”阮书桃拂去乐冉来扯她袖子的手,气势十足,她伸出手来比划了个八,举到跑堂的眼前,“我都盯着看那么回儿了,那个位置哪有人去,你少在这里诓我,当我是出不起你的茶钱吗?”
“哎呦,小的哪有那个胆儿瞒您呀,那个位置当真是有人,那位爷虽说是常年包着地儿,但来得呀却极少,只每月的初八十六二十四才会过来。您看,这今儿便是二十四,您若当真不信小的,您再仔细瞧一瞧,看小的究竟有没有诓您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