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自愿来做这份苦差事,他总也不好拒绝。
车子停在原地迟迟不动,雪粒子打在车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桑青折纳了闷,心里泛起嘀咕,在暗中琢磨起宋钺的意图。
正此时,车帘子却忽然叫人从外掀开来一角。
趁势溜进来的寒风吹得炉火晃了晃,有人递进来一个方方正正的华贵锦盒。
什么东西?桑青折在宋钺伸手前截了胡,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稀奇道:“你这进宫竟还给小殿下带份礼?总不至于是条鱼罢?”
若当真是鱼,那可是有好戏看了。
“物归原主罢了。”
宋钺倒是不介意他打开,随口一句,手里握着一卷书倚在窗旁翻阅,姿态闲散慵懒。
锦盒里满镶珠玉的小巧手炉一看就不是宋钺会有的东西,桑青折怔了一下,想到了声,兀自低笑了声,似问询又似自言自语的,带着些许打趣意味儿。
“难不成,她当真上门拜访你来了?”
宋钺没有回他。
马车穿行过街道,驶过正阳门时,叫人拦了下来。
除朝盛宴的那几日外,若无陛下手令,非御用的马车是不得入宫的,但显然,宋大人是个例外中的例外。
守门的将士在仔细查验了丞相府的通行令牌后,退开几步朝着马车恭敬行礼放行,赶车的高高扬起马鞭,骏马一声嘶鸣,车轮碾碎雪沫迸溅,径直往乐央宫驶去了。
嘉云宫中,铜炉焚香,乐梓欣枕在窗下软榻的枕上昏昏欲睡,由着伺候身旁的丫头拿矬子替她修剪指甲。
正此时,有人脚步匆匆地进来,掀开的珠帘在身后垂下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扰人脆响。
被扰到了的乐梓欣猛地睁开了眼,柳眉颦蹙,眸底浸着明晃晃的不悦。
鹅黄色宫衣的小丫头匆匆在堂下跪下,先是磕几下头嚷一声殿下恕罪,又匆匆忙忙地道有急事要禀。
乐梓欣不耐地瞪她一眼,显然被扰了兴致,语气冰冷冻人,“你最好是真的有急事,不然别怪本宫打折了你的腿赶出宫。”
丫头舔了一下发干起皮的唇,瑟缩着肩膀发抖,“回,回殿下,方,方才有人看见宋大人的马车往,往乐央宫驶去……”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掀翻了的巨响,修甲的丫头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乐梓欣站起身,绯色的衣裙垂落在丫头眼前。
她刚修好的指甲狠狠掐着掌心,一字一句道:“你给本宫再说一遍,谁去乐央宫了?”
跪在堂下的丫头浑身颤抖,面有骇色,却不敢违抗,颤颤巍巍的艰难发声,连声音都是抖着的,“回殿下,方,方才有人见宋,宋大人的马车往,往岳阳宫驶,驶去了。”
不知是宋大人三个字勾动了神经,还是去乐央宫这件事戳到了她的痛处,惹她生了怒,乐梓欣面色一变,忽然就发起疯来。
她随手抓过身侧不知名的东西狠狠朝下丢砸,胸脯一起一伏,心口里像烧了一锅沸腾滚开的水。
四周伺候的连忙俯身跪地,连个声响都不敢发出,生怕就遭了迁怒。
那张姣好的面容上神色扭曲疯狂,眸底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她想起不久前里听进耳中的谣言,又想起学堂上宋钺对乐冉特殊的宽容,再到如今,他亲自入宫……
一桩桩,一件件……
明明是她先遇见宋钺的,长公主的位置也该是她的……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被砸了肩膀的丫头强忍剧痛,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却也不敢多动弹一下。
乐梓欣双目赤红,一口银牙差些咬碎,她紧握着拳,指节泛白,修剪一半的指甲径直刺进掌心血肉,猩红的血液顺着白皙手背缓缓滴落。
旁边有丫头惊呼一声,“殿下,您的手。”
乐梓欣充耳不闻,神色阴冷,一字一句从齿缝里逼出,“来人,摆驾,去乐央宫。”
她倒是要去看看那个小畜生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
与此同时,宋钺往乐央宫去的消息也由探子传进了西凉王的耳朵里。
男人温眸轻眯,修长手指一搭一搭地点着正欲往丞相府送去的拜帖上,脑中忽然就产生了一些别的想法。
自新皇登基后,宋钺迟迟无信,乐文安的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此番回京,他本想摸清宋钺态度,可如今来看,宋丞相的心怕也是不诚呐。
他唤来下人更衣,催着马夫朝宫中赶去。
“王叔要来见朕?”
刚结束了课业送走苏太傅,乐长明就接到了通传,小皇帝眉心微微皱起,搁置下手里才提起的笔,有一些不明所以,“王叔可说是因为何事?”
太傅今日里给他布置的课业比较多,还有从阿姊那里搬来的小山似的奏折未看,若是什么无甚紧要的事情,怕只能请王叔改日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