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并非深究谣言之时,岭安疠疾事重,又在此当口生出对殿下不利谣言,必是有人推波助澜。”
“非也,”户部侍郎曹大人上前一步谏言,“臣以谣言有信识之度,无风不起浪,殿下雏凤之姿却享成凤之命,未浴火而生却掌大盛命门,先皇先后皆以仙逝,如今天降疠疾怕是预兆,当以陛下龙体为重,还请殿下放政避嫌,一解谣言之困,二护陛下安危。”
“臣附议曹大人言。”
“臣附议。”
小皇帝面色在几声附议里愈发黑沉。
乐冉抬起眼,有些惊讶。
她原以为朝中的大部分臣子都于她有众多意见,可如今看,却也不过才寥寥几位,那位平日里瞧她不顺眼,老爱打她手心板子的太傅,竟在此时来替她讲话。
苏老学士冷哼一声,“老臣虽从头并不赞成殿下以幼女之身摄掌大盛政事,却也并未认以她所谓‘灾星’之言,简可谓无稽之谈,如此言论竟引诸位在争辩,大盛危矣。”
几位臣子面色顿时变了变。
宋钺的视线停在小皇帝身边站着的小太监身上,眼底晕了笑。
他忽然开口,“既想谏殿下放政,试可问,陛下尚幼,仍需监国,此事,诸位是觉交由本相好,还是请太后重出安阳宫?”
这一言可谓径直挑破一些人的肚中心思,当下有几人暗了眸色,小皇帝眯了眯眼。
有人嘴快道:“先皇有诏不得宋相监国,太后曾亦言不问政事,唯今朝中怕只有西凉王能当此任。”
“西凉王?”宋钺细细嚼了三字,哼笑一声,其中几个臣子的面色彻底变了。
桑青折笑眯眯望向户部侍郎,“曹大人以为呢?”
不待回答,他自答自问起来,“王爷这时当是回封地了,再劳他千里迢迢跑来怕是不好,不若,诸位瞧一瞧本相?这个活虽是累些,但本相做事一向勤恳,当是担得起这个大任。”
话锋一转,他问小皇帝,“不知陛下觉得呢?”
乐长明乐得看这一出戏,尤他心里偏着桑青折同宋钺,正要开口,唐大人立马道:“陛下,陛下,这可使不得,殿下尚还在位,如此草率怕是……”
小皇帝眼睛咕噜一转,清了清嗓子,示意一旁小太监去将那被耽搁了的折子呈上,给了个台阶,“此事需从长计议,眼下,不知众卿如何看待岭安一事?”
朝中几位臣子忙不迭就着这个台阶往下走,最终话商讨出一个派可靠之人前去探虚实的法子来,至于这个派出去的人……
众位大人你推给我,我推给你,最终桑青折朝前一步,笑眯眯扫视了一圈。
“诸位嘴上讲着为民分忧,怎么一个个在这里推却,不若这样罢,这一件事就交由本相去做,若是做成了,想来本相自请监国这一事,诸位大人也应当没什么异议吧?”
朝堂一时安静,小皇帝微微皱起眉。
这件事是个显而易见的要命差事,无人想沾上半点,而此时站出来的桑青折落在眼中除了已然是个死人外,还有些摸不透的疑虑。
桑青折这厮就是个狐狸,忒狡猾一些,无力不讨好,阴人的手段可不比宋钺低,这种事情主动应下……
众臣子心里打起来嘀咕。
退朝后,乐冉瞧准时机溜了出去,她混在一群大人中寻找宋先生和桑大人的身影,心下十分担忧。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作者有话说:
更是三人行未十步多,忽见两人横截路摘自《死鼠行》
第69章 六十九条鱼儿游过去
简直是太危险了!
乐冉低垂着脑袋混在一众下朝的大人里, 皱巴起一张脸。
她虽知这件事情一定要有人去做,可私心下却希望去的人既不是宋先生也不是桑大人。
那可是疠疾哎!
乐冉虽不曾亲眼见过疠疾,但历朝历代无数的史料摆在眼前。
那些白纸黑字记下的一字一句中, 残酷的世道扑面而来。
焚几村又见尸如山堆,村道三步见一尸, 幼儿横街, 蚊蝇叮咬, 恶臭连篇, 染病至亡不过三两日……诸如此类的一些关于疠疾的记载看得人心惊胆颤。
乐冉心下凉得厉害, 默默握紧了拳头。
此一刻, 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尽管现今身居那个几乎算是最高的位置,可面对这样的事情,这样的苦难,她也不过是平凡人里的平凡人。
“唉……”
前方突兀一声轻叹, 乐冉抬起眼, 映入眼帘的是位发染霜白的老臣子。
他走得有一些慢, 挺直的脊背渐渐佝偻下来,似乎有些吃力了,旁边有人在此时走过来, 尊敬唤他一声,“贺老。”
原来是贺太师啊,乐冉想,她看着老臣子拂去那人欲来搀扶他的手臂, 自顾朝前迈步去, 似乎很不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