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囹冷漠地想着。
她重复着手起刀落的动作,麻木得几乎已经感知不到任何情绪的存在。
杀了这些绵族人,让他们也尝尝,被灭族的滋味,然后再自杀——去替那小鬼求求情,代替他受忘川之刑,让他尽早去投胎……
这是她现在唯一的想法。
傅囹一直都清楚,韩淼说的是对的。
这个世道似乎一直在逼她做出选择。
人手就这么大,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总要舍弃一些东西的。
而她如今决定舍弃的,是愚蠢无用的善,她决心捡起的,是不可磨灭的恨。
傅囹从易阿婆的居所一路杀到了绵族的城门。
蛊虫随着她蜂拥而至,人群尖叫着溃散而逃。
傅囹却不在乎了。
她已然杀疯了,满眼血红,形同鬼魅,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一个半大的孩子眼看躲不过,站在街头大声哭着骂她:“妖女!你师承易无凉,怪不得和她一样狼心狗肺!易家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囹猛然回头,抬手用白绫将那孩子从母亲怀里抓了过来。
她眼睛血红,呢喃着道:“我不是她的后人。”
“有本事做没胆子认!”少年瑟缩了一下,又昂起头哭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傅囹当然会杀了他。
但意外出现了,她手里的刀没能捅进这个孩子的身体。
它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只手挡住了。
红色的血液从对方掌口流出,源源不断,一点点滴落在地面上。
傅囹抬眼,看见去而复返的韩淼,依旧面无表情:“让开。”
韩淼上前一步,面色焦急:“阿绫,易阿婆已经死了!”
傅囹冷眼抽出他掌心的刀刃,道:“那又怎样?”
韩淼痛得手都在发抖,却顾不上了,他试图用那只满是血迹的手去抓她:
“你想报仇,我知道……所以我一直没有真的去拦你,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左右你的决定和未来,你既然决心要这样,那我只能给你让道。但报仇是有底线的——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哪怕是为了报仇,也太过了——收手吧。”
傅囹却甩开他:“我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管。”
她顿了下,又赤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韩淼,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走了吗?”
要走就走得越远越好啊。
为什么还要回来?
反复做出抛下她的决定再反复回来看她的笑话,很好玩吗?
韩淼看出她状况不对,目光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担忧,张了张口,刚要说话,下一秒,却忽然凌空喷出一口血来。
刚被人带到城门的小鬼源源被眼前的场面吓得连连退后,那被傅囹抓过来的孩子也倒在地上,手脚并用,趁乱哭着跑走了。
傅囹如梦初醒般面色猛然一变:“韩三水!”
韩淼低头看了眼掌心纹路,脸色因为失血而迅速变得苍白起来。
傅囹丢了刀,手足无措地扶住他:“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吐血——”
“好像被……咬了一口。”韩淼腿脚无力支撑身体,半跪了下来,苦笑道,“蛊虫是我的天敌,我和你说过的。”
傅囹脸色一僵。
蛊虫围绕在他们身边,依旧对韩淼虎视眈眈,只是没有主人的命令,这才没有动罢了。
傅囹这才想起,韩淼很早以前就和她说过,这些毒虫是他的天敌。
以往她炼蛊,韩淼从来都躲得远远的。
傅囹不相信他不知道天敌是什么意思,可刚刚他却直愣愣地闯了过来……只是为了阻止她继续杀人。
蛊虫认主,已经和她一样杀红了眼,又被韩淼踩了好几脚,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四处都留下了痕迹。
傅囹拉着他的胳膊,白着脸道:“……你不该回来的。”
韩淼却轻轻拉住傅囹的手,低声道:“有人告诉我,说你杀红了眼,再不来拦你,你下辈子就要投成猪胎了。”
“我想着,若是见面会死的话,死前最后一面见到的人是你,那也不算太冤……”
傅囹眼圈红了。
她声音哆嗦着打断了韩淼的话:“你他娘说遗言呢?闭嘴!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蛊虫之毒,唯有绵族人能医。
韩淼却又咳了好几声,脸上的气血短短片刻就被抽干了大半。
他缓缓道:“没记错的话,我刚刚来之前,被你杀掉的那个,就是族里唯一的大夫。”
傅囹:“……”
她不记得韩淼来之前她杀的人是谁了。
她本觉得是谁都不重要,在她眼中都只有一张惊慌失措的面孔,千篇一律,毫无记忆点。
可韩淼这话一说出口,她张了张口,便说不出话了。
韩淼叹了口气:“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这是我爷爷常跟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