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崖却答非所问道:“既然知道没辙了,你仍然不肯走吗?”
“这个问题,我应当一早就告诉你答案了,”徐瑾歪了歪头,笑得温柔,“我与珠城同在。”
她的子民在这里,她还能去哪儿呢?
顾清崖意料之中地点点头,起身道:“好。”
徐瑾诧异道:“好什么?”
顾清崖正要说话,忽然皱了皱眉,捂住了心口的位置。
这场对话最终还是无疾而终,徐瑾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好”,也并不明白他为什么离开时脚步匆匆。
发生了什么事吗?
徐瑾回想了下,才记起往常每个月的这个时候,约莫三四天的时间,似乎顾清崖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大约是有什么自己的事吧。
徐瑾没时间去猜顾清崖怎么了,因为不到一个时辰,赵军又再次进攻。
铜门好悬在城门倒塌之前安了上去。
又是一番苦守,一直到晚上,守城的士兵本就不多,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大多都受伤了。
倒是阿绫作为一名刚入军营不久的小兵,一直都在做后勤工作,安然无恙地活到了现在。
也有临时加入军营的青壮年,虽是好心,但他们大多没受过正经训练,接到指挥命令时手忙脚乱,好悬才支撑到现在。
又一次休整时,徐瑾前去探望伤兵,在大营帐外听到了前来送饭的士兵家人说:“这仗打的也太突然了……还得打几天啊?”、
“久着呢,娘,以后就别天天给我送吃的了,刀剑无眼,万一在城墙上受伤就不好了。”
“那怎么行,不吃饭怎么有力气打仗?怎么帮徐将军守城?咱们一家五口先前染了瘟疫,要不是徐将军找到方子,又免费给我们治病,我们早就在黄泉下团圆了,眼下这种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掉链子!”
“娘,我知道的,你别操心了。”
“伤口怎么样了?给娘看看。”
“没事……被箭伤到了而已,小伤,以后还多的是这样的时候呢……”
“……”
大抵是其他士兵都去吃饭了,只有这名士兵还留在营帐里,于是他们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徐瑾在营帐外站了许久,半空中的手却迟迟没能掀开帘子。
身后的李副将正要开口提醒她,她却抬手摆了下,示意不要说话。
李副将闭了嘴,跟着她转了个方向,刚走了两步,忽然见她再次停下步子,语气沉沉问:“李大哥。”
“啊?在。”
“我记得……将军府建立之初,是有修过一条地下通道的吧?”
“……是。”
徐瑾沉默许久,看着远处的落日,眸底有清浅的光亮在闪烁。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是良久后,李副将听见她低声呢喃了一句:“若为众生故,死不悔已。”
当晚,赵军出奇地没有再发动攻势,士兵们度过了心惊胆战的一晚,第二日,阿绫作为少数的没有受伤的士兵,再上城墙,见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徐瑾。
这位年少成名的女将军,在赵军压境、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举起了白旗。
她将那把从不离身的长刀从腰间解下,丢下了城墙。
百战百胜、从无败绩的徐将军,在珠城一战中,自愿丢盔弃甲,只为百姓一线生机。
一名将军丢弃了她的武器,就代表了臣服。
城墙下的赵军首领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太精彩了!铁骨铮铮的徐将军竟然也有一日会向我等举起白旗,实在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阿绫极为震惊,冲上去喊:“将军!为何投降?!您不是说——”
您不是说,只要大家从将军府的暗道离开,战争就会结束,就能开始新的生活吗?
昨晚城中大半的老弱妇孺都已经从暗道离开,只有一小半,不放心身为士兵留守的家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等着和他们一起走。
但话说到一半,阿绫忽然哽住了。
——将军府的暗道虽然能通往外界,但根本躲不过赵军的搜查,没多久就会被发现踪迹。
徐瑾有什么理由能笃定他们能平安离开呢?
除非她一早就和赵军做了交易,以某种代价,换来了赵军不再追究他们的下落。
徐瑾听见她的声音,转过头,朝她安抚地笑了一下:“阿绫,很快就结束了。”
“记得带着他们离开啊。”
这里的他们,当然指的是剩下的守城的士兵。
徐瑾原本的计划,是她一个人留下来断后,但这些士兵因为不放心,硬是也留到了现在。
而为了不让其他人起疑,徐瑾也不得不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她想到什么,又伸手摸了下阿绫的脑袋:“当大将军可不容易,天天刀枪剑雨的,以后……还是别总想着当兵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