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许巍然刚上镇中的时候拍的,她还记得,他很不情愿,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双手宁愿背后也不愿意搂住她的肩膀,嫌弃死她了。
她愣愣地看了一会,缓缓蹲下,捡起那些课本和文具,最后,是那张照片。
刷得发白的球鞋踩住照片一角,许微微茫然地扬起脸,许巍然高大的身躯背对着光,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她满眼眼泪,而他冷得可怕。
“你喜欢周言?”许巍然自嘲,都知道答案了,他。
许微微心疼地看着被踩脏的照片,上面他的脸都变成灰色的了,她的弟弟何时这么狼狈过,哪怕只是一张照片。
“问你呢,回答。”
喜欢吗?周言谁会不喜欢呢?许微微点头,手指摸向合照里的许巍然,想给他擦擦干净。
许巍然偏过头,他没看她,却精准地踩住了相纸,门口大爷好奇张望,他竭力忍耐,才没出声,眼眶完全红了,酸涩得他快绷不住了。
“然然?”许微微疑惑地耷拉下眼皮,推了推他的脚腕,“脚要挪开一下……”
许巍然快速撤后一步,“别碰我。”
许微微收回手。
他的全部内脏仿佛都搅在了一起,他许巍然没受过这种苦,从来不知道心痛是什么滋味,他天生是被宠爱的那一个,在徐招娣有能力的范围内,他要有什么有什么。
可是,他现在清晰地感受到,陪伴了他十几年的小白痴要离开他了。
她以后是要跟着周言去京城的,以后结婚,再生个傻孩子出来,和他许巍然有什么关系?
逢年过节抱着孩子回来瞧一眼说上几句客套话的娘家人罢了。
不,娘家人都算不上。
她都不是他们家亲生的。
她那个生母,本身和他家的亲戚关系已经超出五代,除了姓氏一样,已经没有什么血缘可言了。
许巍然弯下腰,捡起自己的书包,把那张合照捏在手心里,空洞地看了一会。
那时候,他为什么不珍惜呢……
嘶啦——
合照一分为二。
许巍然丢掉属于她的那一半,冷声道:“许微微,我从小就被教育,要照顾你一辈子。但你现在属于周言了,不需要我了,那我以后也就不要你了。”
许微微心脏一紧,赶忙抓住了他的手,笨笨地把裂开的两份照片拼在一起,“然然,我需要你的,你是我的弟弟!”
“弟弟?”许巍然古怪地笑了下,“你觉得我想做你弟弟吗?”
许微微猛地顿住,不敢相信地盯着他。
发红的眼睛无谓回视她,许巍然说:“我不是你弟弟,更不想做你弟弟,许微微,你就是个白痴,把鱼眼当珍珠供起来的白痴!”
“我不是……”
不是白痴……
微弱的辩解被一片落叶卷走,许巍然转身得决绝,许微微张大了嘴,尽管这样,她还是呼吸艰难。
弟弟不要她了,他嫌弃她是白痴……
泪水滚进嗓子里,许微微咳嗽起来,压迫喉管的逼仄感让她想吐,她跪在地上哭,门房大爷赶紧跑出来扶起她,许微微却像是受惊了一般弹开,瞳孔缩小成一个小点,屠户的脸和大爷的重叠在一起,她喘着粗气跑开,一直到了宿舍,慌乱恐惧的心跳还停不下来。
她如同溺水一样难熬,掉进了海里一样难以喘息,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她才觉得安全了。
一个一个按下数字,嘟嘟的冰冷声像是催促她崩溃的鼓点,她在心里祈祷周言快点接电话,她真的好难受。
嘟嘟。
拜托了拜托了,快点接起来吧,周言。
嘟嘟。
许微微咬住自己的手背,她快喘不上气了。
第三下嘟嘟结束后,周言平稳的呼吸声传过来,许微微表情一滞,大声喊了句:“周言!”
“微微?”周言那边似乎刚睡醒,声音沉沉的,“哭过了?怎么回事?”
“我、我!”许微微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大堆,“周言,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弟弟又生气了,他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撕了我们的照片!”
周言勉强捋清她在讲什么,从床上坐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皱着眉问:“不要怕,慢慢说,他都说什么了?”
“他说、他说……”来了,又来了,那股窒息感,许微微嘶哑地大哭出来,“他说他不要我这个姐姐了,他说我是白痴!”
被深爱的人抛弃,对许微微而言并非第一次,远在不到两岁那年,她被一个人丢在家里发烧的时候,她就懵懂地知晓了父母的选择。
但许巍然对她很好,虽然总是凶巴巴的,还很嫌弃她,可妈妈每次打她,都是许巍然四两拨千斤地拉走妈妈,还会在之后过来给她擦药,把为数不多的零用钱拿去买东西哄她高兴,妈妈给他留的最嫩的鱼肚子肉,他从来都是先挑出来给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