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看样子像一个道士的鬼魂,发冠散乱地平躺在地上,两只手腕和一只脚腕都被黑气吞噬了,隐隐可见断口处脏兮兮的黑色骨头。
道场早就无力维持,此刻其中血光大盛,因为没有了压制而鬼气狂乱,老道躺在道场中央,倒像是被献祭的猎物。
“你不是很喜欢做道场吗?那献身给自己喜欢的事情应该很幸福吧?我来帮你完成最后的愿望。”容音一只手掐着老道的脖子,一只手握着剑戳在他胸口。
“你简直疯了。”岑鹤九一声怒斥冲上来,一把就拎住容音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造业?容岁弦,你是不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过!”
老道的魂魄奄奄一息,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怀疑自己已经到了奈何桥开始做梦——否则还会有谁敢直接冲过来阻拦容音这个疯子?
岑鹤九扭着她的肩膀,头一次这样暴怒,“献祭?你还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一再造业,到最后会承担什么后果?容音你看清楚,你手里的是什么?是太清剑!太清剑可以斩鬼可以镇邪,唯独不是被你拿来玷污的!还有,你现在是顶着忘虑阁的名头做事,你自己想死,别拉上老子给你陪葬!”
那眼神就像在说,她是一个脏东西,她不配。
那晚岑鹤九给她披外套,给她揉着脚腕讲故事,好像都是梦里发生的事。和那个场景模糊的吻一样,都是梦。
容音此刻就像一个没有反应能力的木偶,任他拉扯,一句话也不反驳。
岑鹤九说得没错,她是在造业,她是想死。只不过她就算死,也要拉上一个人同归于尽。
楼梯上脚步声惊天,有人心急如焚地赶上来,干净的白色对襟上金莲盘扣栩栩如生,慎鉴扶着眼睛大口喘气:“赶……赶上了?”
老道看见又多了一个人,顿时更害怕了,整只鬼都想原地自尽算了。
“鹤九?”慎鉴看着这诡异的局面,轻声唤了一句。
“把这道场和老鬼处理一下。”岑鹤九冷着脸说道,气得连慎鉴的名字都不喊了,“这老鬼已经快被她折磨死了,你来处理应该不成问题吧。”
慎鉴走近一看,惨不忍睹,“这……”
“不知容道长这满清十大酷刑的手段是从哪学的?”岑鹤九像提小鸡一样提着容音的领子拎到一边,给慎鉴腾出地方,然后把自己的太虚剑递给容音,“来,让我也领教领教,刚才在局子里说的话还算数呢。”
容音愣愣地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接剑。
她自己的剑被扔在一边,剑身沾染了血气,红光闪动。
容音不要,岑鹤九就强行塞到她手里,容音松了手,剑摔落在地,哀婉长鸣。
那双眼睛好像藏着深水,看着他的时候又仿佛即将堕雨的云,湿漉漉的叫他看得心里也发沉。
道场被清理了,阿碧终于得以出来喘息,落地头一句小心翼翼地劝道:“老大,算了吧,容姐也受了伤……”
阿碧说着瞄了一眼容音的胸口,那里的阳气还在外露,要是阳气泄光,人也就差不多该去下面报到了。
“她自己作的,活该。”岑鹤九把她圈到墙边,眼神冷硬地逼视她,“我有没有说等我过来?有没有说不要轻举妄动?”
能收鬼的办法有这么多,她为什么总喜欢选择玉石俱焚?偏执的毛病,不知道送进精神病院能不能治好。现在但凡有人能给他一句准话,岑鹤九立马给她定床位,没床位托人也要给她弄到!
容音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一样看着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好像要把他脸上的每一处棱角和每一个起伏都印在眼里。
她不说话,岑鹤九更火大了,“你看什么?你是不是又一个字没听?”
他妈的,上次给他保证的老老实实听话跟屁话一样。岑鹤九压根就没想到,一个没意识的人下的保证该怎么算数。
可容音现在分明是有意识的,她毫不畏缩地和他对视,分明就没有半分悔意。
岑鹤九顿时很想把她也一剑结果掉算了。
“容音,你不要走你爸的老路。”良久,岑鹤九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声音沙哑地说道。
容音的眼神终于动了动,艰涩地开口:“你说什么?”
声音极轻,轻得仿佛情人之间的呢语。
岑鹤九也不想再斟酌用词,她既然都从来不考虑他的心情和处境,他也不想考虑那么多了。单方面的殚精竭虑,多累啊。
“我说你爸当年是因为碰了邪术才带着你被逐出容家的。你说的没错,你爸死了,因为事后后悔不及想要保护你,所以留下遗书,自杀谢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