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鹤九调完朱砂,又道:“朱砂里已经调了雄黄,降真香备着,你还要雄黄酒么?”
容音懒懒点头,“要啊。”
这些本是道门常备物品。
但容氏画符之前的准备工序比正统程序多了一道,就是祭祖。降真香敬天,雄黄酒祭祖——大约是她们这一派符箓实在好使得逆天,因此总要多拜那么几次,平衡一下。
“慎鉴一个人待在医院,没问题?”容音不放心地问。
“能有什么问题?”岑鹤九端着朱砂轻晃,“好歹是道昌门的慎家,你别低估了他。”
容音前几天还对慎鉴再三重复她不留宿,结果还是住了下来,打脸的速度堪比境泽定律了
她前天晚上一夜没睡,今天一早就要起来准备香案等前置程序画符,容音实在没那个精力来回跑。
容音昨晚睡在二楼最左边的房间,和岑鹤九中间还隔了一个慎鉴的房间,但容音却觉得空气全是令人讨厌的松香味,和那天她在岑鹤九房中闻到的一模一样。
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入睡,又做起了噩梦。
她梦到自己站在岑家的坟地里,墓里的棺材都被刨出来,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上。她手里拈着符,还是怕得很,怕得两条腿都在打哆嗦。
她稍微动一动脚步,棺材里躺的东西就猛地撞击棺盖,不一会就爬出来,争先恐后地嚎叫着朝她涌过来。
容音慌乱地把手中符箓撒出去,却发现符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手血污,她一手提着剑,一手拎着人头。
手里的人头沉甸甸的,冲她笑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一对漂亮的桃花眼微眯,却满脸是血地质问她:“容音,我们岑家以前就那么招人恨么?”
容音哭着尖叫,直喊得嗓子沙哑。她摔坐在原地紧紧捂住耳朵、闭住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隔绝那些恐怖的场景。
她最后是被自己在梦中的尖叫声吵醒的。
睁眼时天刚放亮,不管梦中多么惊慌,她醒来时神情依旧平静。她很多年没有惊慌过,也很多年没有哭过了。
光线从窗子透进来,让她感到清醒。容音睡觉也不喜欢拉窗帘,因为这样就可以捕捉到第一缕天光亮起。
“容姐,起了吗?老大说可以准备香案了。”阿碧刚好过来喊她。
容音起来换了衣服,出门观岑鹤九的神情,脸色也不太好,说不定昨晚也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只剩下一个死人头,咄咄逼人地在岑家祖坟逼问她。
容音在大客厅做足了程序,终于勾笔画成两道符——昨天还画废了好几张。
岑鹤九在旁边盯着,容音画,他就看,看她的笔势,看她执笔的动作,看她皓白的腕子。
上次被他勒出来的红痕已经消干净了,连那个花纹漂亮的银镯子都不见了。
岑鹤九回想起容音手腕上的伤,又不由自主想起上次在她胸口瞥到的疤。昨天看着,依旧触目。
昨天他的手摸在她背上,一道一道,大大小小,到处是疤痕。
容家待她这么狠?
也不对。凭他小时候的记忆来看,容音的父母都宠她,不可能为了训练她做到这种地步。
可她这几年又明显没入行,她到底去哪里搞了一身伤?
岑鹤九还在沉思,容音已经收笔。阿碧和娃娃好奇地凑上去,发现画出来的符气息已经柔和了许多,不会强烈到灼伤魂魄。
诡异的是一向冷冰冰的容音脸上浮现出两抹红晕。
岑鹤九疑惑地盯着她打量,“你发烧了?”
容音瞄他一眼,想起那个恐怖的梦,气还没消,“没有。我去医院了。”
说起医院,岑鹤九便想起慎鉴早上打来的电话,“阿鉴昨晚住在病房里,那女孩总睡不安稳,哭着说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可阿鉴都没有听到脚步声,只能归结于她魂魄不稳,夜里做了噩梦又当了真。”
容音陷入沉默,脸色不太好看。
阿碧飞快地飘上楼又飞快地飘下来,“容姐,你的衣服已经干了!”
容音一把扯过自己的衣服躲进卫生间,一句话都不多说。
“她突然炸什么?”岑鹤九纳闷儿,一屁股靠在桌边,长腿斜斜地撑着地面。
“不知道。”阿碧深藏功与名地摇头。
“啧,男人啊。”娃娃拖着稚嫩的小奶音,还在拖着袋子摸剩下的爆米花吃。
容音换好衣服,雷厉风行地出了门,看都没看岑鹤九一眼。
岑鹤九莫名其妙地绷着眉头,一把扯着阿碧的领口拽到面前,桃花眼里泛出冷冷的光,“我惹她了?”
阿碧赔着笑:“没,没有……老大,我也没惹你。”
好歹是刚合作过的情谊,他的伤还没凝上呢,死丫头翻脸就不认人,真是奇了怪了。岑鹤九掉头上了二楼,把自个儿关起来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