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能做什么?”蛇口突然发出尖细的人声,音色像是声带还未完全发育的小孩子,却透着股子阴冷的感觉,让人联想起潮湿里的某种多足爬虫。
这么大范围的阴气纯化容音都见过了,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只是顺手斩断好几条缠在她身上的蛇,问道:“你在和我说话?”
蛇眼如没有温度的玻璃珠子一般盯着她,像在揣摩。
女尸一声咆哮后,依旧艰难地发出音节,但是声音已经和刚才截然不同,“你逃不出去的!”
已经变回容音的声音。
想到它刚才那一句痛苦至极的“杀了我”,那时容音与它近在咫尺,但是女尸没有反抗。就像这尸体的意识中有两种不同的声音,它在脑子里和自己作斗争。
求死的声音是玉娘,这是能肯定的事。也就是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非宁归玉自愿。可是容音自己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被这样的阴物借过气,更不可能亲自把魂魄中的精气分给它们。
“人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能怎么办呢?”女尸头顶的蛇仿佛是一个压制宁归玉意识的开关,不断用孩童的声音重复着这句话,让人很想把蛇头砍下来拉倒。
容音也的确这么干了。
只不过这条蛇好像不太一样,她每一次将蛇头砍断,切口处就会再次长出新的蛇头,而且每一次的新生都伴随着“咕咕”的诡异笑声,回荡在偌大的斗兽场里令人毛骨悚然。
“你逃不了的。你已经慌了。”丑陋三角头的蛇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军师,对她说道。
容音的心脏一刹那攫紧,呼吸困难。
脑海中黑暗的记忆像海浪一样漫上来,迅速遮住眼前的天光。
在云深的那些年里,她痛苦过,挣扎过,当家人也曾经对幼年的她说过同样的话。
“人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能做什么呢?”
男人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容音,瘦弱的背上全是翻开的皮肉,伤口深深浅浅大大小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他的眼中似有怜悯,可容音知道,那不过是如同人看将死的猪狗一般的怜悯之情。
容音吊着一口气,终于给出了当家人想要的回答:“杀掉想杀我的人,我就可以活下去。”
当家人抚摸她脸庞的手心温热,沾染的血液却冰凉得令人反胃,“这就对了。音音,你逃不了的。”
容音俨然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可是人为刀俎,谁是刀俎?
容音心里一直都清楚,刀俎不是那些想要杀掉她,自己活下去的孩子。他们和她一样都是鱼肉。刀俎,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所以她杀了他。
容音嘴角浮起一丝邪笑,她抹一把顺着脸淌下来的血,缓缓擦在太清剑的剑刃上,如同地狱中的红面阿修罗。
“是他临死前给我下的局吗?”容音强忍着阴气带来的不适感站稳,“这个局多大啊,从十年前我杀了他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不惜把一具百年古尸禁锢在这里,甚至不惜把自己的精气分到一条‘蛇’的身上,就为了吓唬吓唬我?”
“嘶嘶……”蛇头摆出进攻的势头。
容音眯起眼,“你说他究竟是太恨我呢……还是太爱我?”
话音刚落,蛇口大张着冲容音脖颈而来,四面八方的蛇军团也仿佛得了命令,一瞬间铺天盖地涌过来,刚才那个可怜男人的死法还在眼前回放。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自阴霾之中利落劈下,蛇头整齐切断,散成绿雾归入空气中,女尸身上的蛇身竟然也行将就木地落到地上,再没有了生命迹象。
太虚剑为阳,可断阴物的活路。
在能见度已经超低的绿雾中伸出一只手,把容音从女尸的攻击下拖出去,人类的温度顿时让容音感觉还阳了。
“岑……唔……”名字都没喊全,容音的唇就被吻住了。
容音心想还有这种秀恩爱方式?岑鹤九怕不是……有什么……喜欢刺激环境的……什么癖好吧?
胡思乱想还没继续下去,舌尖就被抵着顶入了一枚药物,口中顿时清凉弥漫。温热的唇离了她的,沉稳的声音响起来,“吞下去,小慎子这两天赶出来的药物,可以克制这里的阴气。原本打算确认下安全性再说的,谁知道你这么着急就过来了。”
迷迷蒙蒙的绿色雾气中,连岑鹤九那张五官分明干净的脸都染上了邪气。
容音突然觉得自己是已经被侵蚀得意识不清了,可能看到了幻觉,因此抬手在眼前虚晃了一下,结果手腕被他毫不客气地抓住,“爪子干嘛呢,留着抓鬼,别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