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煦即便在成婚之前连尹毓华的面都未见过,好在二人都是平和温文的个性,婚后慢慢相处也十分融洽,从未红脸争执,也不互有猜忌。他知道茂安公府的事情绝非冰冻三尺的一日之寒,也知妻子实难转圜,并不怪罪,反倒令侍女退后,低声安抚道:“那日我该陪你一起去的,对不住,让你受自己娘家人的委屈了。你别空劳心力,如果信我,就听这一言,你那个妹妹总要吃个亏才知道理的深浅,今日你来了也别在前面看,只说在后面侍奉母后便是,不看她如何言谈,也不会那样难过,你对她已尽到手足之情兄姊之意,她不听劝也不是你的错,今日尚且让她吃点苦头,若以后她能明白些道理,你再去劝。”
没有人比刘煦知道,家里有个跋扈有个父母偏爱的手足是什么光景,因而他更多一份共情之感,处处替妻子考虑,令尹毓华几欲落泪,四下无人,她低声道:“论理晚辈不该这样说长辈的,尤其还是自己父母,可我爹娘宠溺妹妹,如今实在难以收场……这次我家实在拖累了你……也是我从来无能,不能替你分忧……”
刘煦握住妻子颤抖的指尖,可目光不受控制向甬道尽头去看,那里此时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而他手中握着的,是他的责任。
刘煦以极轻且不令人察觉的方式叹息后露出平和的微笑来:“不要说这样的话了,”他将妻子的手再握紧一些,“我们合该一道分忧,没有彼此。”
第212章
卓思衡在窥视太子后心绪不宁,连靳嘉坐到他旁边都未能注意,被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乐宁兄怎么在此?”卓思衡颇感意外。
此次因有男女之避,即便是坐于帘幕之后的男子也多与女学学生为姻亲,卓思衡是因为慧衡在女学教书,才有这么个观礼的名额,但靳嘉的女儿才五岁,他又是独子没有姊妹,怎么会来这里的?
“是我夫人要我一定来的。”靳嘉无奈笑道,“她说要让我来看看女学到底是否是名不副实还是真才实学,再决定咱们的女儿将来去不去求学。我拖母亲自长公主处说来个位置旁听,不然没法回去交差。”
卓思衡忍俊不禁道:“女学最小的学生不过一十二岁,你女儿还有多少年才能去就读?怎么这么心急的?”
“我也是这样说的,但是没有什么用,我夫人非说,若是女学因今日之论名噪天下,那就要我提前做好准备,替女儿先到长公主处点个到,预留好位置,免得人人趋之若鹜时错过时机……”靳嘉知道卓思衡是女官学的倡起人之一,也并不避讳身为父母为子女计的琐碎事,不忘补道,“若是我女儿去了,让你妹妹这位女状元多担待担待。”
这回轮到卓思衡哭笑不得了,靳嘉一个关系请托了十年,可看着同榜好友那副郑重的模样,他又觉得有趣,心想做了父母的人,果然就有不得不往长远看的形势所迫,卓思衡听罢忽然起了逗趣的心思,故意认真道:“这是自然,但我想如今治世学风大盛,无论男女皆愿读书明理,女学和太学皆供不应求,我最近正想,不然可以将入学的年龄降低些岁数,六七岁进学,但选材好好把关,入学便来个考试,合格者就读,你看怎么样?”
靳嘉为这个丧心病狂的想法倒吸一口凉气,惊道:“他们还是孩子啊……你,你心也太狠了!哪有入学还让人考试的?”想到自己科考经历的苦楚艰辛,要自己那可爱的宝贝明年就开始承担,靳嘉一时痛得心都要碎了。
卓思衡煞有介事摸摸下巴道:“也是,不能只考核孩子,可以顺便再考考父母的水平,二者名次成绩综合确定入学事宜,我看如此更好。”
靳嘉睁大眼睛,脸色煞白,颤颤巍巍道:“你……你……你还是个人嘛!”
卓思衡看他的样子实在绷不住笑出了声:“我逗你的。你想想看,若是如此,凡俗人家和百姓子弟并无家学渊源和启蒙之便利,哪比得过高门大族的训幼之传习?这样岂非不公?更是埋没了本在草泽的优秀稚童,堵住了为国抡才的广布明路么?我好歹做过学政官吏,怎会如此行事?”
靳嘉这才松了口气,也忍不住笑了,自嘲般道:“果然当了父母,听到这些就实在坐立不安……你啊……果然是坏心眼都藏得最深。好,你就笑我吧,今日你作弄我,他年你的孩子出世,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光景。”
卓思衡听罢微微一怔,还来不及深想,宣礼的太监已击罄令静,传众人起身相迎。
皇帝、长公主、太子与越王,同几位公主先后入内,照次入座,在场众人行过礼后,由罗元珠、卓慧衡与顾世瑜自正门引领女官学诸学生成列而入,拜叩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