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念转着那枚玉珠忍俊不禁:“小玉,你不能总是看着你看到的。”
殷辞抬头问:“看到的不对吗?”
“也不是不对,就是不太准,”容不念咂了下嘴,“就比如说你看我师兄那个人平时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很能唬人,其实他蔫坏,”刚刚那阵痉挛似的痛过去了,他言语间又恢复成往常那样,“我刚上山的时候也遭人欺负,但是没有灵力不敢吭声,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就死撑着不说,之后有一次就被我师兄发现了,他就叫我打回去,我说我没有灵力啊怎么打,打不过的,他叫我放心,说我只负责把人叫过来,到时候他会帮忙,结果我就被人打了好几轮,之前加起来都没这么狠过!”
“然后呢?”殷辞忍不住问。
“然后?”容不念一挑眉,在回忆中忍不住笑出声,“然后我就被打得奋发图强去修炼了,过了一年又打了回来,打得他们受不了的时候才告诉我说当然打得那么狠就是因为我师兄叮嘱他们要好好激一激我,这样才能在课业用功,所以可见我师兄这人有多坏!”
“可云师兄也是为了哥哥好啊。”
“好什么好!”容不念一噎,“是想和说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只是看起来像见过世面,其实什么都不懂,尤其喜欢这种看起来很值钱的金金玉玉的!”
“哦,”殷辞终于笑起来:“那我以后给哥哥更多!”
“小玉,你知不知道师尊已经把你的名字定好了?”容不念看了他半晌,却说起来另外一个话题,看见他略带疑惑地看向自己,容不念扯了扯嘴角没再卖关子,“是殷辞。”
“我听师尊说殷是鬼族大姓,最后飞升的那位也对殷姓情有独钟,辞取得是昨日之日不可留之意,全当和过去做个了断,等到正式授名之后就算是有了新名字,怎么样?喜欢吗?”寥寥数语,容不念说完觉得自己嗓子火辣辣的疼,像是吃了个顶辣的辣椒,那股火线将他整个人从中间劈开。
殷辞垂着头,像是要哭出来:“嗯,喜欢。”
“喜欢就好,”他顶着一张颧骨长角獠牙外露的脸招呼殷辞,“别傻站着啊,一天都没顾上喝口水嗓子都冒烟儿了,哎—我看地上还有瓶酒劳驾你帮我拿一下,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不太方便。”
殷辞从一堆残骸里挑挑拣拣,最后找出瓶还没有茶盏大的百里醉——千机山只有中午才可以饮酒,这样烈的酒一看就是修青偷偷放进来的。
他走过去时注意避开了还在流血的地方,只拈着壶口碰了碰容不念的嘴唇,距离更近时他看清了容不念身上鱼鳞似的伤口,手一抖差点儿把酒洒出来:“哥哥!”
都说解救浇愁,容不念一口下去差点儿疼得原地跳起来,硬是挨住等这个劲儿过去了,前胸后背都出了层薄汗,浑身从里到外都泛出麻木的热辣的时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殷辞这声喊得尖利,容不念都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殷辞见他抬头,眼睛霎时红了:“什么病能让你伤的这样重?”
容不念看着他这个泫然欲泣的表情心想又来了,刚才好不容易拐走的话题又绕了回来。他欺负殷辞修为低,不清楚这些神呀魂呀的弯弯绕绕,舔了下嘴唇道:“娘胎里带的。”
这不全是假话。
上辈子自己头一歪眼一黑就过去了,这辈子从头开始,占的却是别人还没死透的壳子。半死不活说得就是他,活着动不了,被夺舍了反而能走能跳。
大概是老天觉得好事不能都被他一个人占了,所以这身体的残魂一到中元节都会出来找找存在感,每每这时容不念都状若修罗。现在能坚持到七月十五就出来还好些,当时修为低控制不了身体的时候更难捱,刚七月初就得被师尊关小黑屋,一关就是大半个月。祖师殿压制修为,只能修不能用,师兄也来不了,到了七月十五那天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片好地儿,疼得他哭爹喊娘。那是最难熬的禁闭,但也是他修行最快的时候,每次出来都跟脱胎换骨似的,别人还以为是清虚道长背着人给小徒弟开小灶。
容不念最擅长的就是苦中作乐。
一开始他还会憎恶埋怨那个时不时就出来捣乱,让自己吃尽苦头的残魂,后来想开了,居然还能在他偶尔冒头跟自己争身体的时候说几句玩笑话。
说到底,这份天资不是他的,天玄祖师的卦象也不是应在他身上,占了便宜而已。
可惜便宜不好占,从进了这具身体开始,容不念这辈子就注定过不安生。
容不念嫌弃这句说得太笼统,骗不了人,于是指了指心头,又来了句:“我本来还有个弟弟,从小不会动弹,小时候遇灾我没管他自己跑了,因为这个他没能活下来,自那以后就一直跟我,中元节不给他烧纸就闹腾,可着劲儿的折腾我,没事儿,就是生气了,看着吓人其实不疼,那个、回头我烧点纸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