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逃生的孩子眨了眨眼睛,终于认为刚才是自己看花了眼。他拎着手中的灯,朝等待着的母亲跑过去:“阿娘,阿娘,这摊上的浮元子什么时候才能煮好?”
“快了快了,来跟阿娘一起唱歌。”
“阿娘,我又忘记了,你跟我说过的,我灯上的小人是谁?”
“那是皮影戏里的风泊南将军,是大英雄。”母亲低头看他,眉眼都笑得弯弯的,“他会保护我们的。”
烛龙之首还在地底穿行,愤怒而困惑。
它多次选好了猎物,然而这些幼小的猎物附近,不是有雪狮子镇守,便是有风泊南的影子,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来得如此之快?不,那人已经死了,它明明已经将他拖进了洞中,一点一点地吸干,他的血肉早就化成了它的一部分。
欺骗!这些人类竟敢欺骗它!
烛龙之首咆哮起来,拱开了头顶地面,根本没去想为何其余的地面都覆盖有青砖,只有这处异常柔软。它甩着发丝爬了出来,气哼哼地转动着头颅,一眼就看见了一人抱着狮吼枪,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
“风泊南在此!”他甚至得意地亮了个相,“还不快速速就擒?”
“你已经死了!”
“老子……本将军是不是死的,你自己跟过来看看啊!”说完这话,那人将长枪扛在肩上,扭头就跑。烛龙之首紧紧跟随,血红的发丝如波浪般汹涌,朝他伸过去,伸过去,眼看就要裹住他的腿
地面却在最后一刻突然陷落,让它摔进了足有两丈来深的坑里。坑底连同四壁都叫人泼上了水,结成了薄冰,它的发丝甩上去,却只能打滑。
无数只细小的黑眼睛冒了出来,在坑的外缘围成了一圈:是那些讨厌的老鼠!
扛枪那人也站在坑外,垂着头看它不甘地咆哮。
“风将军是盖世英雄,从来都是正面迎敌。我不过是无夏城里一个无名的小混混而已,”他露出牙齿恶狠狠地笑,“能阴一把是一把,能阴两把,是爷爷赚了!”
他拍了拍手,围着坑的老鼠们立刻有了动作,一只接一只地运送来小小的桶,将里面的液体倒入坑中。烛龙之首闻到了味道,不由地喊起来:“是油,是油!”
戴金色冠冕的肥老鼠被它的臣民们抬了出来,将叼在嘴里的一只火折子甩给了路逍遥:“如何?路二狗?孤说过,总有一日你会感谢孤的吧?”
“这次算你做得不错!谢了!”
“啪嚓”一声,那小混混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
“爹,娘,丫头。”他喃喃,“你们在天上看着,我给你们点灯了!”
火折子旋转着,自空中落下。砰的一声,火焰开始熊熊燃烧。
烛龙之首发出阵阵哀嚎。它的发丝寸寸灰飞烟灭,眼看就要全部被烧毁,痛楚逼得它濒临疯狂,可即使如此,它也还在蠕动着嘴唇,挤出笑声:“只是寻常的火焰,你是杀不死我的……”
最后一缕发丝甩了出来,将路家小混混拦腰一缠,一并拖入了坑中。
“除了风灯雷火狮,谁也阻止不了我!”
一个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阴影中,遥遥地看着那对母子,看他们守着煮浮元子的锅,拍着手,唱着祝愿的歌:一愿岁岁平安,二愿花好月圆。
“那是,南哥哥教给我的歌。”
“那是,无夏城里的百姓每次煮浮元子的时候,都会唱的歌。”
朱成碧从小女孩背后走了出来,跟她一起并肩望着那对母子。她的手中端着碗雪一样白,云朵一样柔软的浮元子,蒸汽袅袅,桂花的清香四溢开来。
“就算他们不知道风将军最后因何而死,可他们依然记得他。他们唱着他的歌,记得他的心愿,也记得他的名字。”她转过金眼,看着小鸾。“你真以为,风泊南当初是因为皇帝的命令,才去白白送死的吗?”
“他饮了鸩酒之后不久,融秋园中便传来震动,是烛龙之首感应到他的虚弱,要突围出来。风泊南的最后一战,依然是为了护住你眼前这片繁华灯火。”
孩子牵着母亲的手急急地朝前奔跑,情侣间含情脉脉地彼此对望,卖浮元子的小贩在他们身侧拖着长声叫卖。潜藏在黑暗中的怪兽,以及为了阻止它的被吸干了血肉默默死去的英雄——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就在现在,也有人为了这片灯火,正在默默地死去。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人会记得路二狗子。”
小鸾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你是说——”
“是的。”
“不可能,他靠什么应战?烛龙水火不入,只怕我玉灯中的火焰。可那灯要靠我的心魂才能点燃……”
“靠着一片赤诚之心,他竟点燃了你的玉灯。人类有时候也能带来些意外惊喜的,不是吗?”朱成碧微笑起来,“要来尝一口浮元子吗?这可是真真正正的风泊南亲手包给你的,整个无夏城里,只我天香楼一家,别无分号。”